男人闭眼是为了思考，女人闭眼是为了张扬与诱惑。这话很有趣，却略显片面，在某些时刻，男人闭眼也是为了享受。譬如在听德彪西的音乐时，我总会闭上眼睛享受他带来的梦幻之旅。

未听德彪西之前，我对印象派的认识仅止于莫奈的画作《日出·印象》。及至听了德彪西，我才知道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色彩的位置，有的人能亲近它并精确地叙述，而更多的人只是色彩的过客罢了。在印象派艺术家的队伍里，莫奈用的是画笔，梅里美用的是诗歌，而德彪西用的则是旋律，准确地说，是用美轮美奂的泛音和和声。

喜欢德彪西，很大程度上是喜欢他的独特。德彪西能将人吸引到他用音乐构筑起来的敏感、忧郁、精致的世界里。德彪西厌恶名利，离群索居，但这种处世原则并没有减弱他自信而浪漫的法兰西气质。他曾在给出版商的信中写道：“并非不自量力，我认为这三首曲子不错，会在钢琴文献中占有一席之地，在舒曼的左边，或者在肖邦的右边。”德彪西知道自己音乐的价值，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他的音乐至今已流传百年，却仍能使人发出惊叹，而且在时间的长河里愈加显现出他当初大胆创新的价值。所以，在巴赫的博大、莫扎特的清纯和贝多芬的宏阔之外，当德彪西耳目一新地出现时，我觉得无比的新鲜和愉悦。这种新，既是心灵的，也是感官的。

有人说：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惟一没有罪恶的感官享受。德彪西的音乐，终其一生都在提炼这种感官美。他的乐句是一圈圈波光潋滟的涟漪，其音乐的美仿佛与尘世无关。有人评价他的音乐：“即使是完全不懂音乐的人也能从中发现音乐之美。”他的音乐柔软中有拒绝，浪漫中兼有克制的理性。这个特性，在迷人的钢琴小品《月光》中体现得尤为突出。《月光》以轻盈的乐音描绘出静寂怡人、忽阴忽明的融融月光，听来竟深具宋人陈与义诗句“人间睡声起，幽人方独步”之况味。

在众多的作曲家里，除了梅西安，恐怕没有比德彪西对色彩更为敏感的音乐家了。梅西安描绘的是“物化”的色彩，而德彪西则是利用色彩“写内心之意”，浇胸中块垒。无论是《棕发少女》序曲，还是《大海》组章，德彪西都体现出在描绘事物和虚幻梦境上的天才。《棕发少女》用乐句营造出卓越的光线感，让人仿佛看到，光线正投射在少女的棕发上，少女的脸柔和的光彩与头发的光泽交织在一起，听来美不胜收。

德彪西的音乐需用想像力去再创造，它将想像力释放、牵引、拓展、升华，从而焕发难以言喻的美。德彪西将自己在幽邃岁月中感受到的种种化成乐音，交给听者的耳朵和心灵去调和。听着他的音乐，总有些感受停留在心中，却无法言喻。这些情感只能在某个情景里，与听者的身体和心灵一起体察幸福，并与它们一道无言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