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勃拉姆斯——虽不可至 心向往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勃拉姆斯的音乐。但对于他的作品音色中那种灰色的温暖,对他音乐中那种大的慈悲，我又总是怀有一种“虽不可至，心向往之”的崇敬。

一般人总认为勃拉姆斯的音乐一定与他的爱有很深的关系，他一生爱着克拉拉，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钟情于她，而克拉拉恰是他恩师舒曼的夫人，他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埋在心里。想想一个人几十年把爱埋在心里会存蓄着多么大的力量，会创造出多么深刻的音乐。勃拉姆斯在《d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慢乐章中描述了克拉拉温柔的形象，每次听到这里，我都会被这种深藏在心的情感所打动。历来的很多评论家认为勃拉姆斯的音乐过于内敛，过于晦涩，仿佛永远无法创造出爆发式的激情。其实，勃拉姆斯可能已经完全不愿向任何人倾诉个人的情感，即使他愿意倾诉，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了解，有多少人能真正承担得了他这份感情的重量呢？勃拉姆斯对真实情感的细腻表达是那样动人，而且在那种种乐思间透出来的是真正的、耐人寻味的热情与浪漫。我相信，只有真正幸运的人才会喜爱他的音乐，并承载他音乐中的那份重量。因为从勃拉姆斯的音乐中自然可以听到那温暖的爱意，但那爱意更多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大的慈悲及人文的关切。

勃拉姆斯的音乐有一种很深的忧郁，我相信这种忧郁不仅仅来自他埋藏于心的深爱，也体现着他的内省，他的责任心以及他百折不挠的精神。他的那种忧郁是一种矜持的忧郁，也是一种高贵的忧郁，这样的忧郁在他的许多作品中从没有滑向虚无或是沉沦，而是得到了真正的升华，变得很结实，很有力量。勃拉姆斯与巴赫的音乐有一定的共通之处，他们所处的时代都发生着音乐的深刻变化，在世的时候，他们的音乐似乎都被看作是陈旧的代表。勃拉姆斯的内心是浪漫的，他的音乐最终也是浪漫的，但因为他注重作品宏伟的结构，也因为他北方人的性格特点，所以他音乐的浪漫是包含在严肃的形式之下的，或许在感官上并不能一下子让人感受到那份浪漫，但在耐心的品味及挖掘之下，就会被那种浪漫情怀长久地打动。有什么音乐可以象勃拉姆斯的第三与第四交响曲的行板那样，美得摄人魂魄，又严肃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法国小说家萨冈曾经写了一篇小说《你喜欢勃拉姆斯吗？》，《经典唱片》中这样写道：“青年人很少有喜欢勃拉姆斯的，但随着年事渐长，他会漫漫地体味到勃拉姆斯的魅力，而这样一个问题：你喜欢勃拉姆斯吗？无疑是一个寻求知音的特别信号。”我自然不会以是不是喜欢勃拉姆斯作为寻求知音的特别信号，但确实有两次知道朋友也特别钟爱勃拉姆斯，仿佛一下对朋友又多了几分了解，之间的亲切感似乎也更强了。

我喜爱勃拉姆斯的钢琴作品，我还特别对他的弦乐作品情有独钟，我特别爱他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及他的两首大提琴奏鸣曲。弦乐那悠长的气息似乎特别适合勃拉姆斯的音乐表达，那首小提琴协奏曲分明是一首小提琴的交响曲，我喜爱海菲兹和莱纳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的版本，也喜欢奥依斯特拉赫和柏林爱乐的版本，听过西盖蒂对这首小提琴协奏曲的演绎，更加让人觉得荡气回肠。这首小提琴协奏曲的演奏似乎特别要求小提琴与乐队的势均力敌，任何一方若没有一定的霸气，听着都无法过瘾，特别是在开始的时候，乐队必须先声夺人，而小提琴的声音也必须凌厉，此时乐队好似巍巍的群山，而提琴孤傲的声音恰似翱翔于山巅的羽翼，被群山衬托着飞转上升。大提琴奏鸣曲我喜欢傅尼埃和杜普蕾的两个版本。很多时候我都特别想听这两首勃拉姆斯的大提琴奏鸣曲，那种伤感在我的周围徘徊弥漫，适时地让我沉湎，但音乐里的温暖又时时给我以真正的安抚。但是真要听勃拉姆斯的大气磅礴，就一定要听克莱伯指挥的第四交响曲，那份震撼，那份悲天悯人，真让人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天国的启示，沐浴到了来自天国的恩泽。容

勃拉姆斯的音乐非常具有雕塑感，有时那种圆转，就象亨利摩尔雕塑中的那些线条，让人感到温暖而丰满，有时那线条又变得刚劲而凌厉，宛若石雕般冷静而深刻。但无论怎样，那种立体的、饱满的、结实的音乐，总是深深地而且真实地打动人心的。

我特别喜爱北方冬天的寒冷，那种带着凛冽味道的寒冷，因为这是听音乐的最好季节，听勃拉姆斯、听巴赫一定要在冬天，而且是非常寒冷的冬天，甚至莫扎特和贝多芬的很多东西也应该是在冬天听的，柴科夫斯基和拉赫玛尼诺夫可以在深秋听，也可以在冬日听，真正可以在夏日里听的古典音乐好像很少。我喜爱北京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的冬天，在很多寒冷的冬日午后或是夜晚，听着巴赫和勃拉姆斯，心里被音乐所透出的人文气息深深温暖着，那种幸福很真实也很深刻。我相信，巴赫与勃拉姆斯的音乐，是许多无处栖身的灵魂的真正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