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斯卡拉兵变

斯卡拉兵变

王崇刚

4月2日上午，意大利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的首席指挥里卡尔多·穆蒂，以辞职的方式结束了他与员工们难堪的争斗。整个事件过程，就像一个急转直下歌剧情节。两个月前，穆蒂似乎还是斯卡不可动摇的主宰，但他受到了与他合作20年乐手们的横加职责，几乎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

63岁的穆蒂，被认为是一个自傲的、顽固的、有才气的并具有超凡魅力的指挥家。他从1986年开始掌管斯卡拉剧院。现在他走到了被迫辞职的境地，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穆蒂辞职后还要发生什么？他的这一举动对欧洲和美国的音乐界都会产生影响。穆蒂在2000年回绝了纽约爱乐乐团让他担任其音乐总监的邀请，乐团最终选择了马泽尔担任这一职务，马泽尔将在2009年合同到期。穆蒂已经同意从2006-7演出季开始，每年指挥纽约爱乐4套音乐会。

纽约爱乐乐团的主席扎林·梅塔谈到穆蒂时说：“每个人都对有才干的人有兴趣，但是我不想卷入麻烦。”梅塔对斯卡拉局势急剧变化感到惊讶，因为：“去年12月我与他（穆蒂）共进午餐的时候，他说自己在斯卡拉工作得很顺利，乐队是他的骄傲和快乐。”

当时，穆蒂的确有乐观的理由。去年12月7日他主持了欧洲倍受瞩目的文化事件——斯卡拉剧院3年修复后的重新开放。这个项目曾遭遇了文化保护主义者的抗议，虽然有工程上的延误，但是竣工后的剧院被广泛认为是一个杰作，新的舞台装置功能运行平稳，剧院的外观也得到普遍的称赞。

就在那个时候，乌云正在聚集。剧院员工对穆蒂虎头蛇尾的重开剧院仪式的不满情绪正在蔓延。穆蒂以晦涩的安东尼奥·萨里埃利的歌剧Europa Riconosciuta作为开幕作品，这也是1778年斯卡拉剧院落成后上演的第一个剧目。

卡罗·冯塔纳的解雇加剧了穆蒂下台的步伐。冯塔纳曾经监督剧院的整个修复工程，从1990年开始担任剧院总经理，与穆蒂的关系很不好。今年2月，他的位置被毛罗·梅利顶替，梅利以前是剧院的导演，也是穆蒂支持者。这个事情成为斯卡拉内乱的导火索。剧院几百个工作人员认为这个人事变动是一个篡权行为，认为自己的饭碗已经受到了威胁。斯卡拉乐团开始了一系列的罢工，目标指向梅利和穆蒂，迫使剧院取消了几个新排剧目的首场演出。作为回应，穆蒂取消了乐团的音乐会。乐团和员工最后聚集在一起，以压倒性的投票要求穆蒂辞职。

员工造反让穆蒂非常痛苦。就像他的偶像托斯卡尼尼，在音乐制作上，穆蒂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努力在乐谱中探寻作曲家的意图。但是，这种对完美的追求是有代价的，它需要对乐手无情和对音乐的虔诚。穆蒂与他的乐手几乎没有亲近关系。他从来不是受乐手欢迎的人，也不像某些大师那样有政客一样的手腕。在斯卡拉，他没有组织起强大的人事关系网——那些可以在动乱中出面保护他人。

米兰的女高音芭芭拉·弗里托丽（Barbara Frittoli）说：“在斯卡拉工作多年后，穆蒂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局面”。她还说：“穆蒂就是斯卡拉”，如果他离开这里，“剧院就好象失去了它的身份”。

斯卡拉剧院的危机成为意大利报纸的头条新闻，也成为古典音乐界议论的焦点。他的离去与是穆蒂复杂的个性有关，还来自于意大利歌剧院特殊的演出气氛。

穆蒂1941年出生在那波利。那波利在意大利南方，与米兰长期是文化方面的竞争对手，穆蒂在这两个城市都学习过，他结合了两地的音乐特征。

那波利音乐学院穆蒂的同学格里格里奥（Vincenzo de Gregorio）说：“他小心翼翼地适应北方的意大利人，以南方人执著表达着乐谱中内在的激情，他为斯卡拉带来了荣耀。”

斯卡拉基金会的克莱斯皮（Anna Crespi）说：“里卡尔多来自那波利，当他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高兴，这是他的个性，但他个人生活很封闭。穆蒂是一个孤独的人。”

穆蒂不缺乏奉承者，他在乐团外缺乏强大的支持体系。那些了解穆蒂很深的人认为，他是一个热心地，甚至是朴实的，有幽默感的人，但他保持一个有限的朋友圈子。

穆蒂的职业轨迹与他的情绪一样率直，他早年在佛罗伦萨5月音乐节取得了成功，1973年成为伦敦新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在那里工作到1982年。

1972年，31岁的穆蒂第一次指挥费城交响乐团，1977年成为其首席客座指挥，1980年开始担任这里的音乐总监。他当然不是一个让人惊讶的候选人，不论如何，他是奥曼迪最喜欢的青年指挥家。

费城交响乐团的负责人克鲁格（Joseph H. Kluger）说：“他（穆蒂）在费城面临非常困难的竞争环境，他进行了相当激进的改革”。

在费城，穆蒂舞台上的潇洒气度，让他成为受人热捧的明星人物。克鲁格回忆， 1985年在巴赫B小调弥撒演出后，一个女观众走近穆蒂问：“谁为你做的头发？”

在公共场合，穆蒂作出一种深沉的风度，在摄影机前拒绝微笑。尽管他对音乐充满了使命感，，但费城的音乐家描述他的性情有些冷漠的，由此，他渐渐得到傲慢的名声。

费城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格瓦托斯（Barbara Govatos）说：“他真的把音乐作为与人交流的伟大的方式。他对于美国的价值观有些厌倦，他不喜欢美国人把文化当作娱乐的观点。”

在音乐上，他在费城的任期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渴望回归斯托科夫斯基和奥曼迪时代辉煌的费城保守主义者，不喜欢穆蒂塑造的倾斜的，更加尖锐的声音，但是他们对演出的水平挑不出毛病。

费城的乐手惊奇他非凡的唱谱技术，这种能力在欧洲被广泛强调。他可以急速地唱出16分音符的段落，而且每个音符节奏力度都准确无误。

1992年，当穆蒂宣布离开费城，要集中精力在斯卡拉工作，很多人们感觉惊讶，6年前，他成功地从阿巴多手中接过斯卡拉剧院的帅印。脾气温和的阿巴多，在斯卡拉也遇到了很多麻烦，也是以不愉快的结局收场，尽管不象穆蒂这次闹得沸沸扬扬。

没有人怀疑穆蒂的音乐素养。在1995年，当斯卡拉乐团罢工威胁到《茶花女》的演出的时候，穆蒂在没有排练的情况下，自己演奏钢琴为整个歌剧伴奏，他挽救了那天的演出。

像托斯卡尼尼一样，穆蒂对于乐谱的忠实走到了极端。他因此疏远了很多明星歌唱家，因为他不允许歌手用拔高音的方式炫耀自己的嗓音。

他总是支持与他一起工作的演员达到高水平，有时对待演出很苛刻。费城的演奏家回忆，穆蒂在一次排练中看到一个戏份很少乐手在看书，愤怒地扔下指挥棒，走下舞台。有时候，穆蒂会还责备观众在错误的地方鼓掌。

“你可以看到一个非常独裁的一面，”费城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约翰·科恩说：“作为指挥家，他需要让乐团相信他的方式是正确的，但是他省略了这一点。”

他对待舞台导演也很忠诚。去年10月，伦敦皇家歌剧院宣布，将改变从斯卡拉搬来的威尔第《命运之力》的舞台设计，穆蒂立即决定撤回这个演出，说它不再代表斯卡拉的水平。

克鲁格说：“他也许武断，也许苛刻，但是我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傲慢。”

意大利歌剧院特别是斯卡拉的演出氛围，也是造成穆蒂立刻的一个原因。在斯卡拉，这里的歌剧迷们热情洋溢，他们在演出中会毫不犹豫地给不满意的演员送去嘘声，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中立的。

洛杉矶爱乐乐团的主席博达（Deborah Borda）说：“歌剧在意大利就好象美国的棒球。这是运动游戏，里卡尔多是一个运动员，他正在参与这个项目。”

意大利音乐界的分析人士认为，如果穆蒂真的离开，他与斯卡拉都将蒙受很大的损失，没有大的音乐组织会立即聘请穆蒂加盟。他其实应该留在斯卡拉，因为明年是莫扎特诞辰250周年，剧院将上演一系列的莫扎特歌剧，而这些剧目正是穆蒂的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