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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阳——漫说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二) 贝多芬的作品,可以用早、中、晚三期划线,听出他的乐风的边变。莫扎特三十年(从5岁到35岁)创作生涯,短促而劳碌的旅程,突出的路标是萨尔茨堡与维也纳。 前一段这十九年中,他倒也并不是—直呆在家乡那个小地方。其中却有他虽然辛苦然而非常得意的浪游年代。巴黎、维也纳、伦敦、罗马、曼海姆……当时欧洲的音乐中心,乐人荟萃之地,他都跟着父亲游遏了。灵童天赋,举世皆惊!而灵童自己也从所见所闻所交往交流中,饱饱地吮吸了滋养,迅速地发育成一位早熟的音乐全才。没有那前一个萨尔茨堡时期的“资本原始积累”和“小试牛刀”,也就不大可能有尔后的维也纳时期的“灿烂的爆发”吧。 萨尔茨堡时期是他郁郁不得志的时期。见过大世面的他,心想要展翅奋飞。然而,岂但满脑子的音乐无用武之地.还要受新来的大主教和一伙庸夫俗子的窝囊气。 奇怪的是一生常处困境的莫扎特,再苦闷也极少作愁苦之声。他虽自幼便看透人情世相(否则他也不会有兴趣、有本事写出那些人性盎然的歌剧来),但他又至死还是一个大孩子。 萨尔茨堡时期,正处于他这个人与其乐的青春期。所以,才不过20出头的他,一腔青春之火的热气渗透于此期作品之中是很自然的了。听其乐,你会当他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无愁天子”,当然,决不是古史中那个“无心肝”的陈后主。 不妨将以上这些当作一个总的背景,来听他的从第五到第十这六首钢琴协奏曲。 前文交代过,他全部二十七首钢琴协奏曲中,前四首是借用前辈之作加工改编的。真正自出心我的创作、要从这第五首(K.175)算起。 这第一炮打响了!莫扎特在世时,伯所作的钢琴协奏曲中,这也是讨人喜欢酌—首。从他写给老父的家书中可以得知,1778年在曼海姆,1783年在维也纳,他自己都在音乐会上亲自弹过这首“处女作”。而那是因为:“它在此地是如此流行。” 第一次听它,假定在此之前你已经熟悉了他后期的煌煌巨作,那么你很可能会觉得莫扎特的起点是否嫌低了一点。那股乐流中显得缺少起伏曲折,也显得有点粗枝大叶。 但这却是—条刚刚涌流出峡谷的春水,欢腾着青春的脉动,汩汩地奔流向前。 同前四首—对照,气派为之一变!这不但是他个人在变,也透示出欧洲的音乐风向吹向一个崭新的时期。 第二乐章也是一支青春之歇。可以听出有点闲愁难道、甜里夹酸的味道。如果已经听过后来的《第二十五钢琴协奏曲)(K.503),就会认出后—作品中慢板乐章的影子来。这两个慢乐章都神似—支声情并茂的咏叹调。不少人都说,他的钢琴协奏就可以当歌剧来听。那倒不一定。但是有些地方叫人有“歌剧感”,是有其道理的。 在“文章作法”上比第一乐章更见用心的是末章。这里不再是只让钢琴说话,乐队插不上嘴,开始突出了协奏曲的交响性。 协奏曲不能唱成独奏乐器的独角戏。它应该是独奏乐器同乐队合演的一台戏。此曲开头那一章里,钢琴未免包办。末章便不同了。两方对话交锋,交替地互为宾主。这种协奏与竞奏的交响化,是他后期的拿手好戏,而在此曲的末章中已初见苗头。 这一章里还有个细节值得注视一下。就是在华彩乐段出现之前,从乐队的全奏中有个乐汇闪了一下,随即隐没不见。嚇!那不是《朱庇持交响曲》最后乐章主题的片段吗! 晚期之作中的乐想,早早便闪了光,而且也同《朱庇特》末章主题有关,还有一个更奇的例子。《朱庇特》是他最后一部交响曲,而那个“先现音”是出现在《第一交响曲》(K.16)中的。写那首作品的时候他还只有八九岁。他要姐姐提醒自己为圆号写点好听的音乐。于是“行板”乐章中出现了一支圆号主题。而它正好同《朱庇待》末章中那个“C-D-F-E”主题一模一样。 没有什么神秘之处,莫扎持有他的口头掸和“指纹”。上述主题在他的一首《C大调小奏呜曲》中也可以找到。值得仔细领略的倒是许多乍一听十分面善的乐想,被他放在不同的上下文中,常用语便有了新意趣。他的特色之一,正是用常用语写出变化莫侧的新文章! 接着“第五”听“第六”(K.238),两首的写作时间相隔三年(1773—1776)。面目的不同是明显的。前—首奔放不羁,稍带点浮躁;后—首便比较光华内敛了。三个乐章全都温文尔雅地收住,这颇为少见,也是出人意表的。跟前一首中那咏叹调似的慢乐章两样,这一首的慢乐章出现了后人才有的夜曲的情调。 “第七”“第八”和“第六”是同一年的三胞胎。“第七”的特别之处是用了三架钢琴。 借用音乐学者绍努斯的话:“第七”这首三钢协奏曲是一篇“量体栽衣”之作。 他写钢琴协奏曲,大部分是为了自己要用,他要开演奏会。少数则是个别订货,为某些特殊对象写的。“第七”就属于此种情况。订货者是他家乡当地显要、洛德龙伯爵家的夫人与两干金,都是弹了玩玩的。音乐不能太深,否则便同买主与其沙龙听客的口味不配。技巧也不好太难。就为了凑合小女儿的程度,第三钢琴那部分写得更加浅易。 不必讳言,第一章听上去有点像读一篇有点华而不实的文字。既然动用了三架琴,如何让它们各尽其用各显其能,又同乐队综合成一个“有联合有斗争”的整体。以这种要求去听,也觉得不大过瘾。量体裁衣,不能畅所欲言,尽情发挥;能摘成这样一首不失为既能悦耳也可娱心的乐曲,也还是难为了他。 可以说明作曲家对它相当喜爱的,有几个乐史小镜头。 一两年后,1777年间,莫扎特在去巴黎途中经过奥格斯堡。—次演奏会上,“第七”是节目之一。作曲家自己担任了“二钢”。弹那“三钢”部分的是斯坦因。这个名字,钢琴爱好音不应该无知。对于新兴乐器的制作情况很是关注的莫扎持,家信中不惜用许多笔墨盛赞这位钢琴制造家,赞他如何的一丝不苟,每制成一琴,亲手反复调试,自己不满意决不出售;等等。那么,老师傅又兼琴厂老板的斯坦因,能参加合奏,也足证他不是个外行了。而天才作曲家同这位名匠在名琴上联弹共乐,那镜头又是何等的富于史感! 随后,他路过曼悔姆,那里是曼海姆乐派的根据地。音乐会中又出现了“三美联弹”的镜头。 —同合奏这首三钢协奏曲的,除了一位当地的大臣之女,其他两个都是莫扎待传记中的人物。一个是他当时的意中人阿洛西业,还有一个是罗莎小姐,曼海姆大师卡纳比西的爱女。你听听莫扎持的K.309钢琴奏鸣曲看,也许能在“行板”中瞥见她的小像。这可是作曲家自己在家信里透露的消息。 “第八”的魅力在于那音乐的淋漓酣畅,尤其是前两个乐章。他的育乐逻辑同贝多芬的不一样,不像后者那样咄咄逼人,他总是娓娓而谈,渐渐地春云乍展,展开丁乐想,又忽如秋云之变幻,出人意想,却又顺理成章,不知不觉便加强了紧张度,走向了高潮。 “第八”的前两章正是这样的例子,听到那酣畅之极的地方,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你会心痒,你会“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萨尔获堡时期的钢琴协奏曲,从“第五”到“第八”,一首有一首的新意.连读四首,便不难听出,即使做不到每一首都在质量上超过前一首,但他是决不肯前后雷同的。 渐变之中出现了飞跃性的质变,质变的里程碑是“第九”。 但且让我们提前介绍一下“第十”,也便是萨尔茲堡时期六首钢琴协奏曲中的殿军。请留意那曲码K.365,“2”字头己升到了“3”字头。克舍尔的编码是我们辨认莫扎特创作生命年轮的工具。 这首双钢协奏曲,原来是为他自己和组姐合奏用的。说起他姐组南耐尔,我们就不能不为乐史上少了一位钢琴才女而嗟叹。这位女神童的天分绝不低于她的弟弟。不但有键盘上的高水平,所作之曲也受到乃弟赞赏,可惜已片纸无存!如果不是因为社会传统风气的影响,不让其走出闺门,她也是前程无量的。33岁才嫁了个官员。虽比弟弟多活了三十八年,贫困,外加双日失明,晚景凄凉! “第十”得到的评价虽然高于“第七”,但它在前六首中并不出类拔萃。不过以双钢协奏曲这一品种而言,有吸引力的作品太少。他这一首还是值得珍视的。双钢的搭档势均力敌,效果胜过“第七”的三钢。全曲中最耐玩的是慢乐章,其中有不少赏心悦耳的细节。末章虽然不及第一乐章那么气派堂皇,然而更为生气蓬勃。 如果我们为“第十”够不上称为压卷之作而遗憾的话,精彩的力作“第九”完全可以消除对他已“江郎才尽”的疑惑。 从“第八”到“第九”,写作时间只有九个月的间隔。难怪有人不禁会疑问,作曲家的步伐怎么能迈得这么大?也许他是有意留了几手,蓄而不发,等到高手一来,便把好货都倾倒出来? 叶耐梅女土便是这位高手。此曲也便由此而得了个芳名《叶耐梅协奏曲》。 此曲为她而语,是另一种“量体裁衣”。治德龙夫人母女只能在小圈子里卖弄;她可是名气不小的法国女钢琴家。既然来了这样一位名手,莫扎特也就无须迁就平庸的口味与技巧了。 即使放在他全部二十三首钢琴协奏曲中,“第九”也是令人注目的一篇力作。 维努斯评说此曲的慢乐章,认为那是莫扎特头一回突破那种把音乐只当成社交礼仪与娱人自娱的眼界,而将其作为对人性的深切体认来对待了。在此曲中,深沉内在的情绪,时时涌流而出。作曲者用一种恳切的语言在向听众说话。维努斯提醒人们,“第九”写成的那时代(1777年),正是德语文学中风行激情话语的年头。歌德的《少年维持之烦恼》也是在三年之前问世的。 表现技巧上的精彩笔墨,此曲中也是听之不尽的。比如那作为主角的钢琴如何登台亮相,他向来是不肯按程式办的。“第九”在这个重要细节上又有不同于前几曲的新套子。那写法取得的新鲜感,叫人联想到后来贝多芬的《第四钢琴协奏曲》。 接着活泼而又抚媚的第一乐章,后面是深情脉脉的慢乐章。唱罢这支忧伤的“咏叹调”,豁然开朗,响起了比第一乐章更加欢腾的回旋曲。三个乐章之间,情绪大起大落,而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但在末章的激流中,他又不让它一泻无余,徒然煞住快车,加了个情绪不同的插部,一段小步舞节奏的音乐。那手法颇不寻常,全曲也越发显得跌宕生姿!“第九”中,织体的编排与配器之轻妙,有一种拾到好处的绚烂,令人心醉: 在他之前.写协奏曲的似乎还来不及考虑什么交响化;在他之后,交响化恐怕又做过了头。我看,列位听官如果终于吃够了19世纪的“有钢琴助奏的交响曲”那种美食,再来接近一下莫扎特的协奏曲,也许可以起解腻消食的作用吧? 钢琴与乐队这一对角色的关系,他安排得再允当没有了。每每只调遣一件圆号或双簧管出场,同主角交谈,或是共舞;有时候,木管只不过插进来在钢琴的唱腔上下吹一个长音而已,并不多话;然而韵昧好极了,赛如一幅锦绣上镶了条漂亮的花边! 又比如“第九”第一乐章中间,钢琴重复唱起一支暖融融的主题,我们正巴不得再享受它一遍。没想到这不是简单的再现,忽然有人加入同唱,那是圆号!尽管一无和声二无复调,但是两种颜色调和在一起,那支主题便更有暖味了,而情意也更浓了! 莫扎特就是这样地举重若轻! 他的世界是春风,是阳光。我们在萨尔茨堡协奏曲中沐浴着这春风与阳光,时时感到愉悦与幸福。但前六首不过是一种初战告捷,后十七首才是他在钢琴协奏曲舞台上的重头戏。维也纳时期是艳阳照耀下奇花怒放的时节 |
向太阳——漫说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三) 莫扎特在钢琴协奏曲的创作上大放异彩,是诸多因素的综合促成的。 假如把他那过人的天赋看成“天时”,那么,凤凰飞出了萨尔茨堡的鸡窝,到了维也纳,可谓得了“地利”。在故乡,—伙庸人叫他烦恼厌恶;而欧洲音乐中心之一的维也纳.知音识货者如云,乐坛名手如雨.可以说是得了“人和”。——不过这“和”中也包括了“不协和和弦”的对照与反衬,那就是萨列里之流那种懂行而嫉贤憎能的人,矛盾与竞争却又是可以促进的动力。可以认为,定居维也纳对他的创作欲有两方面的刺激,一正一反,辩证的。从此不再俯首听大主教的吩咐,仰其鼻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成了“自由作曲家”了。然而从此也尝到了生存竞争的苦涩滋味,要绞脑汁,卖心血。音乐上的脑汁、心血,他何愁枯竭?伤脑筋的是怎样才能找到市场、主顾,不*卖,不受欺。而这在那个日益市场化的18世纪欧洲,可就要懂行情,会算计,碰运气了! 莫扎特同老父商量如何卖曲稿,如何自己搞“预约”出售乐谱,如何白办预售门票的演奏会等等的家信,可以说明他在“正业”以外不得不付出的精力,然而他到底不够精明,更不善理财,加上建立小家庭后的种种负担.于是,定居维也纳也开始了他十年穷愁的日子。 “穷而后工”。光华灿烂,不可逼视的后期钢琴协奏曲成批地联翩而出,恐怕多半要归因于这种现实的无情鞭策,这也是造物者对于天纵之才的某种“玉成”。 十年穷愁中,竞从他心中笔下泉涌而出了十七首钢琴协奏曲,很好记,即从“第十一”到“第二十七”。看那音乐涌流的速度吧!1783年是三篇。1784年翻了一番。1785、1786年各三篇。最未了也是最完熟的“第二十七”是他撒手人寰那年作的。钢琴协奏曲的写作同他在维也纳度过的后半辈子分拆不开了! 这十七篇,无一篇不是晶莹的宝石,而又闪烁着不同的光彩。如要取舍,实在为难! 很可惜的,大多数听众熟悉的,只是其中的五六首而已。那是最值得反复倾听的几首。不过珠穆朗玛也把别的高峰遮没了!对于已经领赂了那几首杰作的人来说,一听此外的十多首,就会从你熟悉的美妙之外发现你所不知也没想到的美妙,令人惊喜不已。相形之下,又会对那几首最杰出之作所达到的精粹困熟产生一种不可思议之感:莫扎持真令人“莫测高深”! 维也纳十年,头一批产儿是1782年的三篇协奏曲“第十一”“第十二”与“第十三”。 萨尔茨堡时期的协奏曲中有一颗光芒夺目的明星——《叶耐梅协奏曲》(第九”)。同那颗明星对比,维也纳初期这三篇是另一种性格。一种光华内敛的气质。文质彬彬,安详而可亲,没什么逞才弄巧的气味。室内乐般的。托维说,它们的这种气质决不意味着软弱无力。维努斯有同感,认为它们貌似平易,以致未能引起应有的注意,实际上是他写得最朴素的作品,值得倾心细赏。 “第十一”又是这一批中最不显眼的。第一乐章似乎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其实别有一种动人的抚媚。音乐是那么从容地在流淌,有时用稍稍激动的笔触点染一下,恰到好处地加强了动力与生气。维努斯评道:这种莫扎特独具的闲话般情趣,别人是学不来的。此作是其全部钢琴协奏曲中风格最为柔美的一篇。它以那种毫不做作的诚恳打动听者,让你不知不觉便受其吸引,屏心静气地沉浸于其中了。 协奏曲.最后总少不了用快速热闹的乐章收场。此作不遵守这一章法,最后来厂个慢速,甚至比第一章还要慢,如此,也便更加突出了此作的特色。 “第十一”曾被忽视,“第十二”当时一发表便惹人喜爱。人说听他的钢琴协奏曲像听歌剧,那么听其中的某些慢乐章员容易想起他歌剧中的咏叹调了。“第十二”的慢乐章正是逼似一出声情并茂的咏叹调。音乐叫人感到丰满而温暖。 规模较大的“第十三”,后来的评家对它评价不怎么,嫌其头绪很多而处置欠妥。其实在当年,不但由作曲者本人在重要场合亲自献演过,而见那是奥皇御驾亲临的音乐会。这位号称开明君主也颇知赏鉴的皇帝,入场之前先向票房交纳了25枚杜卡特金币,在包厢里还高声喝彩。莫扎持家信中得意地对此作了报导。 “第十三”中间.对位手法明显地用得多。这同他那时接触了许多老巴赫的作品大有关系。那是他在斯维腾男爵府上发现的新天地。他如获至宝,经常上门取经。每去便成了府中音乐会的当然要角,而那里除了巴赫和亨德尔,不奏别的。然后捧回去一大堆珍贵曲谱,潜心研习。 《弥赛亚》有种由莫扎特重新配器的版本,正是男爵请他办的。此公不但爱听,自己也写。写的交响乐,海顿评得幽默:“硬邦邦一如作曲者其人。” 可见,莫扎特虽然白幼接受过对位法的训练,到后来才补上了老巴赫这一课。这对他晚期创作的影响当然不可轻视。但他食而能化,并不仿古,对位因素在他笔下成了新的表现力。丰富了织体,加强了紧张度,又同配器手法相结合.乃形成了绝妙的交响性,又是如此地举重若轻,流畅自然!这种对位化与交响化的效果,在他的协奏曲中最值得注意,也给人最高的享受。你也会发现,那是一种既不同于前人也不同于后来者的交响化。 在一封家书中,作曲家对以上这三篇作品有自我评价:“这些协奏曲是一种难度适中的作品,介于艰深与浅易之间。它们是漂亮的。入耳动听,自然而不空洞。其中不时出现一些段落,既能够让美食家觉得过瘾,而外行人也不会无动于衷.尽管他们并不知其所以然。” 这些话真有意思!雅俗共赏!足见他作曲时,并不只想着“阳春白雪”。然而要在深、浅之间取得平衡,深入浅出,左右逢源,除了他,又有谁有这神通呢?可以说是“古今一人而已”!(此所谓“俗”,指的是外行,但是爱好者,即我辈这种人。当然那“雅”也是指的既懂行又真爱乐的。) 我们也不必把他打扮得太纯洁。这批作品是为厂征求订户赶写出来的。售价是4枚金杜卡。对象包括爱好者,太深便卖不了多少。为了有利于流传,还写了用小型乐队协奏的,上流社会的爱好者不难在私人家里演奏它。为此他还在报纸上登了个启事:“莫扎持先生谨向最尊敬的公众提供三首新近完成的钢琴协奏曲。它们既可适用于大型乐队,也可仅用弦乐四重奏协奏。” 在写钢琴协奏曲时,心目中明确地想着钢琴的性能与音色而非古钢琴,就是从这批作品开始。这是维努斯的看法。他举配器效果为例,看出作者如何发挥钢琴的特色。比方独奏钢琴同木管与圆号的配合是如此融洽,试想换了古钢琴,那必然会格格不入了。 当然,说到这问题,又不能忘了他那时所使用的钢琴同今日之声如洪钟的大钢琴不是一种风味。简单地形容一下:匀称的歌唱性音质,较轻的敲击杂声,较强的“颗粒性”(这个词的西方原义是“珠子般的”,似可译“珠圆玉润”),音量不大,但已足以从p到f做出莫扎特所需要的力度变化,有不错的表情能量。弱点是余韵不长,低音不厚。 听他的作品,时常也想象着作曲家是如何开发、利用着那个当时还在发育中的新乐器的,你的乐感自然变得更加丰富。 为求真,可以听听席夫等人用莫扎特遗留下的旧琴演奏的钢琴四重奏录音。那是一架安东·沃尔待牌子的维也纳琴。 1784年他忙得不可开交。每日上午教学生弹琴作曲,夜里参加音乐会,可以用来作曲的空闲有限。百忙中完成的钢琴协奏曲竞有六篇之多。即从“第十四”到“第十九”。 通读这些在十一个月中拿出来的六篇,可以感到像是—道阶梯婉蜒地升向那最后七年的巅峰。音乐从内到外,从语言到手法,都更见其深厚,也增加了我们读乐的难度。但不难发现的是,六篇是六种面目,情趣全不相似。 “第十四”虽然不长,乐队也不小,却是“迷人的有个性酌音乐”(拉德克列夫的评价)。维努斯也说它的质量高于“第十五”。 它的慢乐章的特色之一是丰富的转调,传达出情绪的波澜起伏。拉德克列夫说这是舒伯特爱用的手法的预兆。 特点之二是巧妙地减少了曲中段落之间的终止式,使绵绵不断的乐流更加天衣无缝。拉德克列夫说这又“极大地预示了19世纪的音乐”。 莫扎特最拿手的曲式是回旋曲。“第十四”的末章就是极漂亮的一首回旋曲,元气充沛.一贯到底、酣畅之至。其中有支主题非常吸引人。在他的K.576钢琴奏呜曲未章也可以听到,但用在协奏曲中更加铿锵嘹亮。 他在家信中告诉乃父,所写的作品“能叫弹的人出一身汗”,主要便是说的“第十六”这首。当然在今天来看,哪怕是练了不过几年的琴童,也不会出汗吧? 有的论者对它有遗憾,说是第一章的音乐逻辑叫人觉得是贝多芬的气味,而专家阿尔弗雷德·爱因斯坦则抱怨末章“海顿太多了!”总之是嫌它欠缺作者自己的本色。 就算是有这样的问题,让我们来听听他在乐风上的继往开来,不也很有意思吗? 要分辨他同贝多芬的不同(当然指的是青年之贝多芬),也许不难;要一眼看清他同海顿的同中之异与异中之同,那就不容易,但又更有意思。“第十六”未章的海顿风,正好提供了一道练习题。 听过“第十六”再听“第十七”,这篇力作越发显得精彩动人。维努斯赞它是莫扎待钢琴协奏曲中最听不够的作品。也许他漏了个“之一”,因为还有更听不够的在后头呢。但证以自己的感受,它确能叫你一听便被抓住,跟了上去,一直听从那音乐之流的摆布了。维努斯形容得炒:“第一章的展开部中,木管们热烈地开谈.而独奏钢琴翱翔其上,口若悬河地加入评论。道地的莫扎特式的辩论。众人异口不同声地讲谈着一个话题。互不干扰,但又都用一种奇妙的方式阐明各自的意思,而最终归于一致。”这番话深可玩昧。他启发我们去感受作曲家用音乐语言写“文章”,跟文人作文,画人作画是何等的不同。 此曲末章的主题,灵感之来,不妨说是花了他34个克罗采币的代价。它同他驯养的那个鸟儿唱的曲调大同小异。在其日用流水账上记下这笔开支时持地加上一行:“那是美妙的!” 亲切的首章、情绪紧张而深沉的慢乐章,和喜剧性的最后乐章,从这三个乐章的不同情趣的对比中,我们应该听得出他将整个作品安排得何其浑然一体! 对于“第十八”,也有不同看法。但有件事肯定能激发我们对它感兴趣。当年演出时,老莫扎持刚巧到首都来看他儿子。老父竟然听得老泪纵横。最叫他兴奋的是其中的交响性效果之美。各种乐器的织体是如此有效地交相为用.而又是那样的清清楚楚,综合在一起,使整体生色。 “第十八”是他头一回使用了比较大型的乐队,这样也就得以充分发挥了交响性的效果,加强了气势。 从行板乐章中可以听出莫扎特是怎样铺排那些秀美的辞藻.但又并不意在修饰,而是情辞相副,随着那声腔的更加富丽,曲中之情也加深了浓度。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外在之华丽不伤其内在的纯朴的。维努斯有棺彩的形容:像个民歌手唱到动情处.不自禁地唱出了花腔。 从老莫扎特的信中可知。“第十八”是为了一位音乐才女而谱。玛丽亚·特雷西亚·卡·帕拉迪斯虽然5岁上便失明,长大却成了既作曲又是钢琴、管风琴演奏名手的乐人。教她作曲的萨列里和伏格勒,都是莫扎特传记中的人物。而钢琴老师柯兹洛赫,则是莫扎特去世后接替他宫廷乐师—职的人。 丧明的才女读谱作曲靠一种记谱与打印的简陋工具。说它简陋是因为正式的盲谱体系要到19世纪才有人创制出来。那么她的艰苦、耐心与聪敏也愈见其可佩也叫人感叹了! 她的作品居然包括歌剧,也有器乐曲。她写的歌曲是歌剧风格的。颤音、花腔用了不少。那么莫扎特写“第十八”的慢乐章时是否也联想到演奏者而“量体裁衣”呢? 《月光曲》的“本事”是一篇可喜的谎言。莫扎特为盲女谱写“第十八”,则是真情实事。帕拉迪斯不幸之中有大幸:多少人听这篇协奏曲时必会想着当年情景。盲女(她能背奏——其实也只能背奏!——六十来首协奏曲)在台上弹奏,莫扎特在座中倾听,而人们今日在遥观此景。这个像卞之琳的诗篇《断章》? 1784年大丰收的这批协奏曲中,“第十九”是一篇压卷之作;如果要以全部钢琴协奏曲中选美,“第十九”总是少不了中选的。它正是尔后那八篇伟作的一个辉煌前奏! 此作的特点不那么好概括。维努斯说它是多种情绪的变换与交措,而在其中保持了微妙的平衡。他认为最值得注意的是它那整体的明朗。每当音乐的某一要素被突出之际,其他的辅助性的背景统统是一清二楚的。正像文艺复兴时期绘画中的主体与背景那样。 下一个年头即1785年,面对着莫扎特的老父,海顿说:“老天在上,作为一个不说假话的人,我要对你说,你儿子是我所知道的顶了不起的作曲家!” 很难想象,假如他在听了此后几年中莫扎特写的歌剧、交响乐,以及综合了歌剧、交响乐与室内乐中美的精粹的那八篇钢琴协奏曲,再作评价的话,他又将怎样措词才能表达自己的赞叹之情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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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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