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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帖]钢琴天才郎朗和他的父亲

1楼
alisonsu 发表于:2005-7-17 13:32:31
一、北京國際音樂節与二十歲的鋼琴天才二、進入2002年的秋天,北京許多媒体都在為第五屆國際音樂節而發燒發燙著。据權威媒体披露,本屆國際音樂節与以往的音樂節有所不同,以往的主要視點凝聚在西方的著名大師身上,換句話說,就是靠那些外國的大腕人物支撐門面,以吊起中國听眾的胃口。然而,這一次卻不同。這一次,擁有了我們自己的世界級明星。其中有享有盛名的小提琴家薛偉;有被斯特恩發現的著名的大提琴“神童”王健;還有在前年的肖邦國際鋼琴大賽中一舉奪魁的鋼琴天才李云迪。他曾被媒体稱作摘取了“音樂的諾貝爾獎”。肖邦大賽已經連續几屆沒有產生出第一名了,而李云迪的脫穎而出,彌補了十五年的空缺。他也為華夏大地帶來了眩目的光環。那一年,李云迪只有十八歲。

  十八歲的李云迪有著一頭肖邦式的波浪發型,在他沉浸于肖邦世界的時候,他的發型与他的触鍵一同浸入敏感而憂郁的詩的意境。兩年后的李云迪將在本次音樂節的閉幕式上,演奏肖邦的《大波羅乃茲舞曲》。二十歲的鋼琴才子又會以怎樣的風彩登台呢?

  這些中國明星的出台無疑給首都舞台帶來一片璀燦,但是,還有更加耀眼的人物將要出現。他就是剛剛在美國獲得伯恩斯坦杰出藝術家大獎的郎朗!

  郎朗是目前在美國最走紅的鋼琴家。如果說李云迪的殊榮惊動了西方音樂界的話,那么与李云迪同齡的郎朗的成功,更讓西方音樂界對中國鋼琴家充滿敬意。他們是同齡人,今年都是二十歲。

  郎朗与李云迪從來不曾同台演出過,他們之間的异同成了國內媒体關注的熱點。許多記者不約而同地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他們倆人誰更杰出?在去年的六月一日,郎朗与薩瓦利什指揮的費城交響樂團在人民大會堂演出時,郎朗与大師薩瓦利什就同時面對過京城記者這樣的詰問。

  郎朗是這樣回答記者的:李云迪能夠獲得肖邦大獎我為他高興,并向他表示祝賀!而薩瓦利什大師則未對李云迪說什么,他只是強調說,此番到中國來,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向中國觀眾推出一位鋼琴天才郎朗!

  其實,郎朗与李云迪成功的道路有所不同,他們也很難進行簡單的類比。郎朗沒有去參加國際有影響的鋼琴大賽,而是在美國走出了一條職業演奏家的道路。應該說他們兩人的成長環境不同,演奏風格也不相同。那么,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此番郎朗將与李云迪都將參加北京的國際音樂節。兩位二十歲的鋼琴天才同樣要在這次音樂節上展示自己的風彩,從而使得本次音樂節更增加了亮點。

  郎朗這次回國演出,不僅有他自己的精湛的鋼琴演技,而且,他還將与當今世界頂尖級交響樂團紐約愛樂樂團、頂尖級的指揮大師洛林‧馬澤爾合作演奏拉赫馬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強強聯袂,這足以說明郎朗在當今世界鋼琴界的地位!

  對于中國的音樂愛好者來說,洛林‧馬澤爾這個名字一點都不陌生。他在過去的半個世紀里,曾指揮了150多個交響樂團和5000多場歌劇和音樂會,他還定期出現在世界著名的歌劇院和音樂廳。他曾經擔任過柏林德國劇院藝術總監、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總監和克里弗蘭管弦樂團、匹茲堡交響樂團、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今年9月他剛剛接任了紐約愛樂樂團的音樂總監,10月16日保利劇院的演出,是他接任紐約愛樂之后的第一次亞洲之行。關于紐約愛樂樂團也有必要羅索兩句:

  紐約愛樂樂團是美國成立最早的交響樂團,也是世界上歷史最長的交響樂團之一。樂團自1842年成立以來,在美國的音樂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截止到1999年2月18日,樂團已經舉辦了13000場音樂會,這是世界任何交響樂團都沒有達到的一個里程碑。這個樂團的歷任音樂總監和首席指揮全部是世界重量級音樂家,這其中就包括了偉大的作曲家古斯塔夫‧馬勒和倫納德‧伯恩斯坦。能夠与這樣世界頂尖級的樂團、頂尖級的指揮大師合作,而且是在自己的祖國進行演出,這對于郎朗而言,有著怎樣的意義!

  無疑,這是我們中國人的驕傲也是我們沈陽人的驕傲。因為,郎朗就是從我們這片土地上飛翔起來的鋼琴天才!

  二、郎朗父子的風雨歷程

  中新网10月14日電据北京晨報報道,應邀參加北京國際音樂節的世界頂級交響樂團──紐約愛樂樂團今晚9:30將抵達北京,同机抵達的還有受該團特邀訪華演出的著名旅美中國青年鋼琴家郎朗……

  在网上發布這條消息之前,我便接到了郎朗的父親郎國任的越洋電話,那是10月9日。他充滿喜悅的口气說,他正在給郎朗收拾東西。他說郎朗在美國還有兩場演出,爾后,他們父子將于10月14日深夜,也就是說15日子夜抵達北京。郎國任自從1997年作為郎朗的鑒護人,与儿子一同去了美國費城之后,這還是頭一回歸國。這對于他來說,能夠回到闊別五年的祖國和家鄉,該有多么高興!何況此番回國,他們父子是滿身殊榮地“衣錦還鄉”呀!關于他們父子的故事,簡直可以說就是一個“神話”。我曾在那部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長篇《爸爸的心就這么高──鋼琴天才郎朗和他的父親》一書中,已經作了充分的描繪。這些故事對于望子成龍的中國家長而言,應該說是极有參照价值的。可以說,我在寫這部書的過程中,在接触郎朗父子的過程中,我始終也在思考著關于如何教育孩子,如何使孩子成才的問題。我与郎國任一樣,也是作父親的,而我的女儿也与郎朗曾經是一道學琴的琴童,他們還曾經師從于同一個老師──朱雅芬。然而,郎朗成了國際著名的鋼琴演奏家,而我的女儿卻早已与鋼琴無緣。我們中國家長的价值觀念与外國家長是不一樣的,為了孩子成才,我們更舍得投入甚至犧牲!我們的家長更渴望成功。那么,郎朗是如何走向成功走向輝煌的呢?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風雨歷程!

  1992年的春天對于郎國任來說,似乎比他經歷過的任何一個春天都要寒冷。他從二月份就對春天充滿了期待与渴望,然而,眼瞅就要到三月了,卻仍然看不到任何气溫轉暖的跡象。他一天天掐算著日子,度日如年,心緒只能越來越焦躁。帶儿子進北京報考中央音樂學院的“小五”本來是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并且,他早就開始下手准備。他托親告友,想方設法往北京調動工作。只有把工作調到北京,哪怕臨時性的那种借調或幫忙,他也會感恩戴德。郎國任是個有頭腦有本事的人,他在社會上多少也是屬于体面的人,所以,有位市府官員的秘書熱心幫忙。這位秘書找到了沈陽駐北京辦事處的負責人。這人心地善良,熱愛文學藝術,一听說是到北京學鋼琴,而且是個很有出息的孩子,就滿口應承下來。這消息給郎國任帶來了多大的喜悅呵!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簡單。假如郎國任是一般的工作人員,這件事就辦成了,完全可以動身,而他偏偏是人民警察,還不是一般的警察,是治安特警。沈陽駐京辦事處沒有治安特警這种編制,所以,工作調動之事根本行不通。但是,郎國任不死心,他認為事在人為。于是,他通過各种關系找到本單位領導要求借調到北京辦事處工作。他以為這是周喻打黃蓋的事,愛打与愛挨雙方愿意。人家北京那邊辦事處已經同意了,如果我們沈陽公安局這邊肯放,那不就可以成行嗎?中國的事情一向是研究研究,不讓你馬上失望,卻也不給你太多的希望。郎國任就是在這种狀態下寢食不安。

  有經驗的家長要想讓孩子在鋼琴上真正有造旨,大凡都是讓孩子提前一年來到北京。提前一年這是很重要的經驗,一來是提早檢驗一下你的孩子彈琴水平距中央音樂學院附小的要求究竟有怎樣的差距,發現這种差距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供使用,肯定來得及;二來嘛,那就是人們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找一位中央音樂學院的好老師,讓這位老師把你的孩子當成他在北京的真正學生,這樣的話,到了考試時,別人就不能把你當外地人看了。不當成外地人看而予以适當關照,這里邊的學問有多大?

  精明的郎國任不能不深諳此道。然而,精明人也未必就能把什么事情都整明白。而一旦整不明白,他會比不精明的人更加苦惱。

  郎國任在1992年的春天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苦惱之中。他不能不到北京去陪儿子,儿子是他一手管起來的,儿子在鋼琴上的任何一點進步無不与他密切相關。而且,儿子已經不可能离開他了。但是,工作就能放棄嗎?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棄?他最看重的就是工作。有誰知道他奮斗到今天這個份上付出了怎樣的代价!如果放棄工作就等于放棄了自己苦爭苦熬的前程,這里邊有著多少難以忘卻的辛酸血淚。進入不惑之年的郎國任面臨著真正的抉擇。

  其實,這是一种割舍。他總想兩頭不耽誤,他總想把什么事情辦得更貼切一點,進有進路,退有退路,橫豎不吃虧。可是,哪有這樣的好事?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郎國任的儿子郎朗确實天資過人,才僅僅几年的時間,他就以不可思議的進度超越了這個城市里的所有學鋼琴的孩子。比他早彈半年的他攆上了,比他早彈一年的他超越了,他好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降臨下來的,他那股子瘋狂的彈琴勁頭就像与人賽跑,他總是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緊盯著前邊的人追攆,他不允許有人在他的前邊跑。誰跑在他的前邊他就攆誰。他曾毫不費力地奪得了首屆沈陽少儿鋼琴大賽的第一名。隨著一片惊羡之后,便是無法逃避的嫉妒。特別是那些同樣吃苦同樣付出代价同樣希望獲獎同樣渴望考進北京的琴童的家長們。他們都在盯著爭強好胜的郎國任父子下一步怎么辦。郎朗不是杰出嗎?不是天才神童嗎?去北京報考附小你郎國任能陪同?你的工作怎么辦?要是換了別人去陪郎朗,那就不好使了!

  周圍人甚至比郎國任自己更清楚所面臨的難題。在他們的眼里,郎國任總是過于自傲,總是那么仰著脖子,牛逼哄哄的樣子,似乎總是比別人高出一頭來,甚至他的一個隨隨便便的笑聲也搞得別的家長不舒服。他大概是那种時常叫一些俗人不很舒服的主。問題是他才不管不顧,只要自己的孩子不虧,只要比別人強,比別人高出一頭就行。在他風風火火地帶著儿子奔功名時忽略了自身的紳士般修養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周圍人卻并不這般同情達理。甚至有人似乎從心里往外希望他別這么順利,希望他多遇到點坎坷,吃點虧、倒點霉什么的才好呢!公允地說,這也不能光指責別人的嫉妒,別人的狹隘。撮l閌且晃幌嘍雜行┬捫募頁肜俠稍諞黃鶇蟾乓膊換岷蓯娣摹?/p>

  老郎天生一付傲骨,他就不會低頭走路,就不會沖別人謙虛地笑笑,哪怕客气一些的事情他都不屑。那次沈陽少儿鋼琴比賽,是沈陽這座城市頭一回搞的,頭一回的事情總是很新鮮很讓人難忘。比賽是在沈陽的青年宮舉行。青年宮的建筑很平淡,既沒有什么西洋古典派的柱廊也沒有燕翼般飛騰的中國古文化風韻。走廊的破舊陰暗使得人們敢于隨腋牯鬩朢痍魖o誥鄱訊雜詒熱 碭鋅<頁塹攪艘歡訊骰承母故攏礱嬪先炊際橇磽庖恢摯推1舜宋實蕉苑降暮 郵保頁嵌己芮罰侵智紛蓯且鑰潯鶉說暮 穎嶙約漢 擁姆絞醬 ?/p>

  人們習慣了這种傳遞方式,而偏偏遇到郎國任時,卻完全是另外一套。他既不夸別人的孩子,更不貶自己的孩子。人們彼此相視一笑,說几句應酬話,等老郎一轉身,人們背地里議論的就完全是另外一套話了。郎國任听不到,他也不愛听,他邁著高傲的不合群的步子走向了那扇別人不敢靠近的門──那是正在比賽的那間大廳的門,大廳的門關著比開著神密神圣,這哪是平頭百姓可以隨便出入的地方呢?家長們對這扇門無疑是很敏感的,每一次開合都讓圍聚成堆的人將目光立刻刷齊投過去。出來一個孩子,又進去一個。有的面露喜悅而有的則是一幅沮喪相。當那扇門的不時開合中出現的是一位身著大蓋帽的警官時,人們聚攏的眼睛里原有的內容瞬間起了變化。這身衣服太搶眼了還是穿這身衣服的人太牛逼了?這是誰呀?這你還不認得?郎朗他爸!郎朗他爸咋的?就他特殊?

  沒錯,郎國任就是要追求特殊。從他自身成長道路來看,他吃了多少苦,遇到了多少坎坷,甚至可以說是跌了多少跟頭。他不气餒不服輸,他為得就是特殊這兩個字。對于他而言,這是一种境界,一种追求,不管別人怎么看,只要能夠特殊,能夠比別人強,他才不在乎別人厭不厭煩。在中國,警察是很神气的職業,特警,就是特殊中的特殊。許多場合別人不得出入而警察可以。比如看球賽,別人沒票能進去嗎?可警察能。音樂會、舞廳什么的警察還有不能進去的地方?在這种很神圣的比賽場上人家明明說得清楚不許家長們靠前,怕影響孩子比賽,狾釭漁a長都躲得遠遠的,可唯有這位“特殊”警察可以隨意出入。比賽需要平等竟爭,而平等是普通中國人的最不容侵犯的心態,可是,這种心態被郎國任打破了,人們怎能不對他產生反感和敵意呢?產生反感和敵意對郎國任肯定不利。但是,他郎國任無論走到了哪里就總有人与他過不去,總有人想方設法鼓搗他。他當然要為此付出代价。他到北京以后吃了很大苦頭,他和儿子的前程險些被葬送。這是后話。

  沉浸在獲得沈陽首屆比賽第一名喜悅中的郎朗父子當時正是春風得意之時。這是他們首戰告捷,除了高興之外,還增添了許多信心。不是有句話叫作“春風得意馬蹄疾”嗎?當許多家長用自行車載著各自的孩子沮喪著离開青年宮時,我見到了郎國任跨著亮閃閃的摩托車,對坐在身后的儿子照看了一眼,一踩油門,嗖地一家伙就飛出去好遠。摩托車是白顏色的,可以用一匹毛色光亮高貴驕健的純种洋馬比喻。是從日本進口的,在當時沈陽公安系統第一批進口的這种摩托車僅有三台,這三台車一進院就立即引來了那么多人圍觀。有的嘖嘖贊嘆,有的止不住上前撫摸,有的干脆跨上去試巴試巴。眾多羡慕的年輕人中,有誰能夠真正得到呢?郎國任看到這几台摩托時也和別的警察一樣眼熱,只不過他表現得平穩一些。私下里他也在核計著,這三台中會不會有一台屬于他呢?在他看來,這不僅是輛摩托車,而是一种榮譽,一种資格的象征。他如愿以嘗地得到了。騎上這輛車在沈陽的大街小巷穿行有种特別爽的感覺,騎快的時候,就跟飛翔似的。他用眼睛的余光就可以看到許多人用羡慕的目光瞄著他。當他用這輛嶄新的摩托載著儿子去老師家上課時,他更是有种自豪感。別的家長騎自行車載孩子上課,騎自行車多慢,跟摩托怎么比?當他的摩托往哪個地方一停,引起圍觀者的贊賞時,他的心里更是獲得一种滿足。盡管這是微不足道的滿足,但對他而言也是多少可以欣慰的事情。

  的确夠讓人羡慕的了:如此風光的日本摩托車,如此風光的儿子,還挂著威風八面的公安牌照,一路飛馳,簡直就是不可阻擋,所向披摩了。摩托車響亮地噴吐著郁悶,超越著前邊的無數車輛,左扭右旋,猶如在水中開路暢行。那副順遂与得意令甩在身后的那些騎自行車的家長和孩子望塵莫及。那時候就有人說,誰能比過郎朗呀,你看人家那爸!在沈陽這座城市里,郎國任确實是优越的。但是,他也只能在沈陽优越,一旦离開沈陽,离開他的特殊位置,他還能神气起來嗎?

  郎國任當時是沈陽治安特警支隊一科的科員。他當時各方面處境都不錯,在單位有人捧他,捧他的人是因為家中的孩子在學鋼琴,凡是學鋼琴的家長不能不對郎國任敬佩三分。他還有幸遇到了一位能夠理解他支持他的隊長。隊長也很喜歡郎朗,他在給老郎安排工作時很是照顧他,給他很大的自由度,為了讓他能夠有充裕的時間培養孩子,甚至時常可以讓他公私兼顧。比如哪個地方有音樂會,有演出,就讓老郎前去,一來可以帶儿子觀摩學習,二來順便幫著維持秩序。几年來,隊長對郎國任的關照令郎國任感激不已。這次他要去北京也將希望寄托在隊長那里,他期待著從那張嚴肅認真的面孔上看到希望。

  這种希望就像初春的气候,總是看不出什么時候轉暖。而且,你越是盼著暖和卻越是一天比一天冷起來。郎國任在這种寒冷中騎著摩托已經完全沒有什么得意感了。他感到的冷是實實在在的難以抵擋。需要辦的事情太多,工作調動就夠他忙乎了,還得到北京那邊跑房子找老師,在這种時候,自己的工作還不能丟下不管。他來到單位,把摩托車剛停穩,就有人迎上來熱心地探問他事情進展得怎么樣,這使他心里多少感到一些溫暖。此人是他的同事,因孩子也彈琴,所以對他格外熱情,尤其是這些天他處處遇到麻煩和不順心時,這位同事表現出比平時更多的熱心。郎國任被他感動了,遂之視為知心朋友。他把苦惱与同事說了,同事好言相勸,并表示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辭。隊長不在,郎國任本來是要和隊長請假的,因為輪到他值班了,而且他知道這是很重要的值班,是全市舉行的大型活動。干他們這种特警工作的就是這种性質,平時沒事時真就沒啥事,而一旦有任務,那就是十分重要的,可不能耽誤。郎國任深知他的工作性質,所以,當他得知要有重要任務值勤時,不能不到單位來找隊長請假。隊長不在,他只能讓那位熱心的同事替他請假。

  問題出現得讓他莫名惊詫。事后,隊長非常嚴肅地批評他為什么擅自不執行任務?那么重要的任務怎么可以如此隨隨便便?你孩子彈琴再重要也不該耽誤這次值勤,況且,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請假嘛,什么時候不照顧你?!劈頭一頓胖訓讓郎國任有口難辯。他懵懂了。那位熱心的同事其實并沒有替他請假,他明明滿口應承下來,那份熱情那种哥們夠意思的仗義之舉怎么可能連個假都沒替他請呢?他想不明白!等他真正想明白時,他的心比天气還寒冷。

  寒冷的時候促使他清醒。他意識到自己想得太美好了,世上是沒有那么美好的事情的。正如別人所言,好事都成你的了?你想到北京陪孩子彈琴,還想不放棄工作,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調到北京是不可能的,而借調也沒有什么希望了。國家有明文規定人民警察不可以借調到外地工作,警風警紀不允許這樣,除非你脫掉警察服裝,而脫掉服裝那是簡單事嗎?得申報,得有充足理由,而能否批下來還不好說,即使能批下來,那一來二去也得相當長的時間了,他郎國任等不起,他必須快刀斬亂麻。他覺得已經到了緊關節要的時候,絕不可以再延遲。郎朗的老師朱雅芬教授非常理解他,幫著他在北京那邊找老師。這是關鍵的一環,如果老師找不好,那么一切都將無從談起。憑著朱教授的威望和影響,北京那邊的老師總算找好了,郎國任已經与北京的老師通了電話,經商量,郎朗去北京上課的時間定在下周。滿打滿算還有一周的時間,他的工作此時還沒有著落,何況行前還有許多事情要辦,仿佛一生的事情都擁擠到了這几天。這使郎國任本來就沉重的心理更增加了負載。

  無需和任何人商量,郎國任是位真正的漢子。連日來的東奔西跑,求爺爺告奶奶地辦工作調動,使他飽嘗了世態炎涼。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逼到份上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捉筆寫下了辭職報告。要求辭職的理由很簡單,就是為了儿子彈鋼琴。他從來就不喜歡羅索,更不喜歡繞圈子。但是,落到紙面上,他還是想把話說得委婉一點,好听一點,起碼別太生硬。他反复琢磨著,推敲著,也就那么几行字,把他折磨得夠嗆。寫好報告,已到深夜。郎朗這几天感冒了,發著高燒,他把儿子叫起來喂了退燒藥,剛要躺下,突然听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這聲音在夜深人靜時響得令人心惊肉跳。妻子周秀蘭敏感地意識到可能出事了,她緊張地問:誰?

  敲門的人是周秀蘭的弟弟,他一進門,就神色慌張地說我爸不行了。周秀蘭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她沖弟弟喊叫起來,聲音卻是軟弱無力的:你說什么?弟弟喘了喘,才緩過一口气說父親犯病了,已經讓他送進醫院。哥哥在外地工作,遇到這种事情只能來找姐姐。甭說了,父親一定病得不輕,否則,弟弟絕不會這么晚跑來找她的。她急得直勁瞅著郎國任問咋辦。郎國任冷靜地說,這么晚了,你在家照看郎朗吧,我去。于是,郎國任跟著內弟急匆匆赶到醫院。

  岳父已是神志昏迷。他患了腦血栓,這已經是第二次得腦血栓了。郎國任和內弟輪流守著老人,連日來的疲倦似乎在這一瞬間都找上來了,尤其到了下半夜正是最為難熬的時候,但是,郎國任挺住了,他几乎一眼沒眨。岳父和姑爺的感情并不怎么融洽,因為從一開始他跟人家女儿談戀愛時,岳父大人就不大同意。自尊心很強的郎國任每每見到岳父大人,總不免感到有些壓抑。老人病倒了,守在病床邊的姑爺小心翼翼,他生怕稍有不慎,會惹老人不高興。那几天,是郎國任終生難忘的日子。多少事,而且都是大事在難為他。哪一件事擺不平都不成。眼瞅著跟北京那邊的老師定的上課時間在一天天逼近。他心焦,妻子更是心焦。父親病情在一天天加重,已經是彌留之際,大夫都跟家屬把話挑明了,讓他們子女隨時做好准備,料理后事。在這种時刻,怎么能讓丈夫帶儿子上北京上課呢?就這么一個姑爺,人家都在瞅著,万一到了那時候大家都到場卻偏偏少了郎國任,那豈不讓人家笑話?已經是周三了,到下個星期一上課還有几天?肯定不赶趟的。火車票他郎國任已經買好了。再加上儿子的高燒還沒退,周秀蘭越核計越上火。那几天她動不動就跟郎國任吵。她抱怨郎國任不該把去北京的時間定在下周一,她認為不能走。郎國任也深覺為難,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的岳父偏偏在這時候發病。他說得也有道理,在北京找個好老師不容易,第一次跟人家打交道已經定好的事情,要是不守信,怕一開始就給人家老師一個不好的印象。周秀蘭說什么不好印象?你就如實說要在醫院照顧病人,推后几天再去上課我就不信那老師會生气?你不打電話我來打,我跟老師說說,看她有沒有同情心。

  電話最終沒有打,那是因為郎國任覺得妻子說得在理。他讓步了:那好吧,不行就推遲几天。妻子問那票呢?她也知道這趟火車的票非常不好買,郎國任是求人給買的。郎國任表示要把票退掉。退掉就快去退呀?但郎國任嘴上這么說,卻沒有真正去退。周秀蘭后來說這個郎國任多有老豬腰子!

  再回過頭來說郎國任把辭職報告寫好,就在忙亂中抽空到單位了。那報告是用一張32開紙寫的,紙張很粗糙,他后來跟我講到這件事時,還不免有些嘆惋,他說他應該用一張更好的信紙,起碼應該用16開的紙。他把32開紙的辭職報告折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狀,他竟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信封裝進去。當然了,他把這個折疊好的小紙條交給支隊政委時,他的神情是非常庄重的。

  隊政委是個細心的人,他把那個小紙條精心鋪展在桌面上,像看一個很長很長的文件,32開紙上就那么几行字:為了給國家培養人才,為了培養我的儿子,我必須去北京陪他學琴。孩子太小,需要人照顧,他离不開我,請領導能夠理解我,支持我``````

  為了儿子,為了他們的寶貝儿子。隊政委邊看邊琢磨,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好久才抬起頭來盯視郎國任,似乎在印証這個紙條是不是他寫的。這不是儿戲,彼此都明白。政委以他的經驗和成熟勸郎國任再慎重地好好考慮考慮。郎國任無比堅定地說,該想的他都想好了,只希望領導盡快批准。他不希望政委做他的思想工作,也不希望政委對他有任何挽留,那樣他會難過的。他只是一味地請求政委快一點批复,越快越好。他說他得抓緊時間,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他去辦。

  翌日,他早早就來到單位。如果說他是來听信的莫不如說他是來与同事們告別的。他把那輛日本摩托車停在了支隊院里,他找到一個靠牆邊的僻靜處把摩托車鎖好。昨天,他把摩托車里里外外擦拭一新,他今天就不打算把這輛人人羡慕的摩托騎回去了。

  他作好了充分准備,批不批他都走定了,決不回頭。既然已經辭職,交個報告等待批准,那只不過是個形式問題。不過來說,他還是希望能夠通過一個比較正規的手續,正儿八經地离開這里。他覺得單位還有很多人不知道他辭職,他并不希望別人不知道。那樣好像有點不光明正大似的。

  他比平時上班時間至少提前了一刻鐘。走廊里沒有碰到熟人,清掃干淨的空間彌散出一股親切而熟悉的味道。走廊里很空蕩,置身其中使他突然覺得心里邊也是這么空蕩蕩的。科室里的同事還沒到來,他打開門,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他意識到這是最后一次坐在這里了,他不會再來了。他想拾掇一下該拿走的東西,可是,他覺得一片茫然而不知所措。他瞅著玻璃板下邊壓著的一張張照片,往事不禁一幕幕回現開來,帶著一种新鮮的誘惑,仿佛就在昨天。于是,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眷戀。每天坐在這間屋子時并不覺得怎樣,而當真要离開,再也不屬于這里時,真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陸陸續續來人了,走廊里的每一點音響都使他怦然心動。和他同科室的人推門進來發現他坐在這里,便熱情地圍過來跟他聊天。人們都知道他要辭職了,就好像是經過商量了似的,口徑一直地表示惋惜和挽留。還有人張羅著要請他吃飯,為他送行。那位嫉妒他都沒有給他請假的“同事”也表現出一幅很仗義的樣子。郎國任只能哭笑以對。他知道這里邊有的是真心,有的只是出于應酬。無論怎樣,人們一鬧騰,就把气氛搞得很有离別的傷感味道,而郎國任矛盾敏感的心最怕的就是這种气氛。他打算盡快逃脫。但是,他發現老科長還沒來。老科長性情溫和,對科里邊的同志非常關心,無論大事小情他都愛操心。尤其他對郎國任更為理解和支持。他很羡慕郎國任有郎朗這么好的儿子。他并不喜歡鋼琴,但是,因為他喜歡郎朗,所以,他開始關心鋼琴了。報紙上但凡有鋼琴比賽和有關鋼琴的消息他都注意替郎國任收存。那次報紙上登出郎朗獲得沈陽首屆鋼琴比賽第一名時,老科長高興得就像自己的孩子獲獎了似的,手里抖動著報紙,一個勁向人們宣揚著。在這么一位厚道慈祥的老科長庇護下郎國任一直工作得很舒心。他在心里邊深深地為之慶幸,為之感謝,而如今要真正离開他了,怎么能不告而辭呢?一定要等他。

  冷丁,郎國任發現門口立著一個人,就那么定定地沖他這邊瞅,好像這人早就進來了,就等著他去發現:那是一幅多么悲憫的面孔,鬢發花白了,眼角圍攏的褶子顯得比平時更多更深了,那雙眼睛充滿深情的關切。郎國任說,他那天一看到老科長,眼淚就止不住了。他說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他把辦公桌騰出來,把摩托車的鑰匙、手槍、報話机、還有佩戴的徽章都交給了老科長時,老科長的眼圈也紅了。他以為老科長會抱怨他為何不提早說一聲,也不商量一下,就這么匆匆忙忙地辭職了,可是,老科長什么也沒說,他好像早就豫測到了一切,一點都不感到意外。這就使郎國任更加感動。當他洒淚而別時,老科長說話了:你也不能就這么走呀?咱總得整一桌送送你!

  郎國任的手被老科長撰著,一片暖融融的感覺。他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他沒有接受老科長的好意,他沒有這份心思。他惦著病危的岳父,因為他才能夠真正左右他們能否按時進京。如果他老人家早一天駕鶴而去,那么他就有希望按原計划進行,要是再拖上兩天,那么真就得退票了。算是老天長眼還是外祖父不原耽誤外孫的前程?就在郎國任交上辭職報告那天,与世長辭了。

  郎國任在走出支隊大院時,還不知道岳父已經仙逝。他還沉浸在失去工作的難過中,只感覺每邁出一步,腳步好沉!來的時候,他是騎著摩托來的,走出去時,卻沒有了摩托。騎慣了的摩托突然失去了,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他在過橫道時都顯得遲鈍了,几乎就不知道往哪邁步。剛邁出一步又往回收,結果差點讓一輛車撞了。那個司机把腦袋從車窗探出來,沖他咕噥了一句什么,顯然是對他的大不敬。要是有摩托,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攆上去,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的。可是,他無能為力。在這座城市他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威風,任何人都不會再怕他了。其實,這种失落感在他以后去北京的日子里才會真正体現出來,而且越來越有感慨。這是后話。

  辭職后的郎國任面對的第一件重要事情就是為岳父張羅喪事。按著風俗,人死后需要停放三天才能出殯。操辦喪事是件十分麻煩的事情,有很多風俗,也有很多說道,親朋好友得赶來,還有外地的。這一來二去,總得几天。但是,去北京的票那么難買,已經買好了,就得按原計划去了,為了兩不耽誤,只能提早舉辦喪事,但這意味著什么?能因為這個理由使岳父的葬禮提前進行嗎?郎國任深知其中的利害。但是,他要是認准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無論遇到多大的阻力。他必須先取得妻子的支持。他連工作都不要了,他什么都能夠舍棄,只要為了儿子,他早已橫下一條心,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然而,要想達到目的,他首先得說服妻子。

  周秀蘭感覺到父親病重這几天里,人們就對姑爺有意見,好象心里邊只有自己儿子彈琴而對老丈人的病不那么上心。彈鋼琴就在沈陽彈唄,沈陽也有音樂學院,何必偏要上北京?而且,還去得那么急,听說票早就買好了,甚至連老爺子死活都不顧。從人們的問話和眼神中周秀蘭感到了极大的壓力。一邊是要安撫親友,兩個姑姑都為爸爸奔喪來的,還有在外地的叔叔,也得赶來送葬。而提前一天送葬,叔叔能及時赶來嗎?再說,時間這么倉促能辦好嗎?可是,不提前上北京咋辦?跟老師說好了,也真不能出耳反耳。在北京找老師多不容易呵,別人不清楚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怎么辦呢?她一時竟沒了主意。

  郎國任大主意已定。從他的堅定態度上看,他早就這么做准備了。她這才知道郎國任牙根就不曾想過退票,盡管她那么鬧騰。關鍵時刻,周秀蘭總是要听郎國任的,在培養儿子這一點上,她与郎國任有著惊人的相似之處,那就是一定要讓自己的孩子比別人強。

  她充分相信丈夫郎國任的本事。當年,周圍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彈鋼琴,人家比郎朗起步早得多,也有更多的理由炫耀,可是,郎國任對周秀蘭說你等著瞧吧,我一定要讓郎朗超過所有人!后來,郎朗神奇的進步不僅征服了周圍的人也征服了周秀蘭。她從此堅信郎國任會讓他們的儿子出人頭地。郎國任對郎朗的每一步按排,都是恰到好處的,這一點周秀蘭深信不疑。几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服從郎國任。

  然而,這一次,她不能不猶豫。因為父親的葬禮已經決定了,怎么可以因為儿子去北京學琴而使葬禮提前一天呢?再說,都通知親朋好友了,怎么好改呢?人家能理解嗎?怎么就偏偏得早一天呢?難道上北京學琴差一天就不成?這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她勸郎國任再推遲一天走吧。但是,郎國任鐵著臉說不行。他說已經与北京那邊的老師說好了,不能更改。如果更改的話,那么第一次就給老師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多年,只有作妻子的知道,郎國任是說一不二的,尤其在重大的事情上更是如此。在她看來,郎國任是不會放棄工作的,他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他為獲得一份好的工作,為了出人頭地,他曾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而今,為了他們的儿子的前程,他毅然決然地把自己重要的工作都辭掉了,簡直就是一付破釜沉舟的架式,她還能阻攔得了嗎?為了儿子他郎國任認為一切都得讓步,沒有不能讓步的事情,這是硬道理,不能去講那种通常意義上的通情達理什么。問題是如何說服親友把已經通知的葬禮提前一天?她陷入了左右為難之中。

  不能遲疑了,周秀蘭知道只能執行郎國任的指示。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必須執行。但是,親戚們一听,就來气了。人家說孩子學琴就差這一天啊?真是沒听說天下有這樣的事情。鄰居們听了這种事情也大惑不解。在外地的親戚們在電話里听說因為這個理由讓他們提早一天赶來,他們覺得非常可笑。他們怎么也無法理解。周秀蘭怕把事情弄得太僵,使得家里人都對郎國任有意見,便試探著想再說服郎國任,可妦o蘼 綰我廁植還晒巍K緩糜滄磐菲依鍶碩鑰埂K俏撕 櫻幌蚨際欽餉捶虺舅媯鞘紫卻 攪蘇庵指叨鵲哪鹺屯騁唬拍苡辛α咳搗鶉恕?/p>

  要說服的人中大哥是關鍵人物。一開始鬧鬧著上北京時,大哥就不大滿意,他也給郎國任施加了壓力。他認為郎國任作為唯一的姑爺不能不參加葬禮就一走了之。他讓郎國任自己考慮,那樣做合适嗎?在他看來,妹夫多少有些過份了,平時就一個勁讓儿子彈琴,眼睛里只認鋼琴和儿子,親戚們都有這個反映,都不大敢上他們家,來了他郎國任也不熱情,顧不上別人只顧儿子,現在,老爺子去世了,到了這种節骨眼上卻還是一味地只想儿子彈琴,儿子彈琴真就那么高于一切至高無尚嗎?周秀蘭知道大哥對他們有想法,但是,她更知道大哥是個明白人,他善解人意,只要把話說清楚了,求得他的支持,他不會不熱心的。果然,她說服了大哥。周秀蘭非常感謝她的哥哥。在以后的日子里,當她每每遇到最為關鍵的事情時,都是她的哥哥幫了她的大忙,使她渡過難關。周秀蘭想讓全家人同意提前一天舉辦葬禮确實不容易。人家認為既然定下的葬禮更改日子不吉利,直到今天還有的親友為此耿耿于怀,但是,畢竟葬禮按著郎國任的意愿得以提前進行了。

  三月初的沈陽,春寒料峭,陰風陣陣。早晨起來天就陰呼啦的,一支送葬的車隊在城市中心的街道上緩緩穿過,朝著回龍崗的火葬場方向憂傷地開去。家屬們坐在頭一輛車內,頭一輛車內比別的車內更具悲傷气氛。周秀蘭兩眼哭得紅腫,眼淚把整個一張臉都弄濕了,她對父親有著特殊的感情,這是因為9歲時她就失去了母親,她一直被父親呵護著長大。父親非常疼愛他們姊妹,尤其是對她這唯一的女儿。她從小到大得到的父愛太多了,她對父親的依戀也太深了。她深深知道父親為她們兄妹付出了怎樣的辛苦和代价。平時,忙得總顧不上回家照看父親,總覺得來日方長,而今天當她意識到父親永遠地离她而去,再也見不到了時,她才發覺她有多么痛苦多么悲傷!

  外公的葬禮郎朗是不知道的。他感冒發燒一直沒好利索,怕他加重病情影響第二天的北京之行,就讓他一個人呆在家里。就這樣,他沒有能夠參加外公的葬禮。他那時才8歲,8歲時,他就已經非常通達事理了。事后,當媽媽告訴他外公去世了時,他跟媽媽抱頭大哭。他抱怨媽媽不該不讓他去為外公送葬。媽媽答應他有時間一定帶他去外公的墓地看看,卻至今也未能如愿。外公的墳墓早已是芳草凄凄了吧?也許外公的去世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失去親人的痛苦!他當時還沒有能力彈肖邦的葬禮,但是,他喜歡听那首曲子。那是一首著名的樂曲,在郎朗那個年紀的孩子听來簡直深不可測。可郎朗就喜歡听那种深不可測的樂曲。如果他那時會彈這首《葬禮》,他一定會為他的外祖父彈上這首樂曲送他老人家上路。當然后來郎朗在彈這首著名的曲子時,不知道他是否在 怀他的外公。

  周秀蘭淚洒長天地送走了親愛的老父親,睜著那雙紅腫的眼睛又忙著給丈夫和儿子拾掇進京的東西。他們爺倆在葬禮的當天晚上就要去北京,簡直是刻不容緩。穿的、用的、吃的還有鋼琴、箱子什么亂七八糟的要運到北京需要一輛大汽車。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要把所有東西拾掇好,可真正要了周秀蘭的張逞。她是個能干的女人,她有多少天沒有睡好覺了,悲傷沒有把她擊倒,忙累也沒有把她擊倒,她風風火火地忙著她應該忙的事情。

  郎國任通過戰友找來了一輛大解放,車都開進院了,司机在樓下一聲聲鳴笛。周秀蘭下樓把司机請上來時,見郎國任他們爺倆還守在鋼琴前,全然沒有要走的意思。周秀蘭便催促他們麻溜點,人家司机都來了,郎朗剛停下,一邊督戰的郎國任便板著面孔充滿威嚴地說,不行,郎朗還沒彈貝多芬呢!周秀蘭知道郎國任的脾气。他就是這樣不管遇到多么重要的事情,就是火上房子了,那么郎朗也得把琴彈完。于是,她充滿歉意地招待著司机。

  這几天感冒了,郎朗的課程多少受到點影響,但是,郎國任一定要讓他找回來,一定要補上。郎國任對于郎朗的要求從來就是這樣一絲不拘,雷打不動。這也是他從自己的人生經驗中總結出來的。對于父親這种近乎不近情理的要求郎朗已經适應了。盡管感冒發燒,他也沒有停止彈琴,只不過比平時少彈了一點而已。這一天他彈得比平時任何一天都多,不僅得把前几天少彈的補上,還得把明天的作業彈出來。因為明天的遷徙,還不知會出現什么情況還能不能有條件彈琴,總得往前赶。父親跟他說明白的事情,他就得無條件地照辦。盡管已經彈了一整天,盡管已經很累很累了,他都不敢有絲毫松懈。

  郎朗當時正在彈貝多芬的奏鳴曲OP110。這是貝多芬晚年的作品,一個8歲的孩子彈這樣充滿滄桑的作品究竟能理解多少?或許他看到了一個兩耳失聰,形色枯槁的老人在初春的寒冷中蹀躞而來?或許他听到了陣陣哀樂在冷嗖嗖的風中綿延不絕?帶著對外祖父深切的哀慟,這位8歲的孩子進入了深層的情感世界中了。他的柔性的小手在鍵盤上划出的憂傷和惆悵,深深打動了父親的心。父親隨著儿子身子的前后仰動,由呈示部而進入再現部。任憑司机就坐在那儿焦急地等著,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周秀蘭更是焦急不安。眼瞅天要黑了,滿地堆得都是要搬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他們爺倆不動地方,怎么搬得完呢?再說,主要是得把鋼琴抬走。搬運鋼琴得打包裝,郎朗在那里彈琴怎么打包裝呢?打包裝得費許多時間的。周秀蘭一方面得准備打包裝的東西,一方面還怕人家司机等不耐煩。琴聲由緩到疾,聲聲敲擊作母親的心弦。像疾馳的馬蹄,正在全速飛奔。一想到儿子就要遠离自己了,這一去還不知怎樣,前途未卜,她的心就七上八下地懸蕩起來。這時候,她還沒有充足的時間感受這种擔心和惦記,在以后的獨身生活中,她有太多太多的時間去飽嘗這种滋味,那何止是几句話能交待完的呢?此時此地,她只能等到儿子把琴彈完。

  這首曲子郎朗彈了差不多20分鐘。郎朗彈到后邊激烈的地方,手指在琴鍵上越跑越快,最后嘎然而止。他把手從鍵盤上往起一揮,對守在一邊紋絲不動的父親下達了“命令”──開路!

  鋼琴被抬走了,牆邊空出一大塊。這意味著這么熱鬧的一個家庭將從此天各一方,從此再也听不到鋼琴聲了。這塊寬出來的地方整個留給了母親周秀蘭去收拾去品味,更多的還是另外一种滋味。和鋼琴一起往車上裝的還有兩個破木箱子,這都是郎國任在部隊時發的。這些年他們也沒有錢添置新的家具,他們的心也沒有用在布置家上,而是都放到了郎朗身上。平時放到角落里也沒大注意,現在一搬弄才發現這兩個箱子都舊得掉楂了,還裂了几條難以彌合的大縫子。這种箱子拿到北京還不擎等著人家北京人笑話?然而,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代替這兩個破箱子,事到如今,周秀蘭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

  家里邊一下子顯得空蕩了。其實,那一瞬間,留守的周秀蘭的心比屋子還空蕩。她呆呆地望著大解放車裝了滿滿一車箱東西,晃晃悠悠地開出了院子。車上的東西在晃悠,她的心也在起伏不已。

  爺倆沒有跟車走,而是乘坐了當時的54次列車,那時候好像叫作114次吧?沈陽人去北京都喜歡乘坐這趟車,晚間上車,一覺就能睡到第二天一早,就到北京了。只是這趟車的票比較難買,但,郎國任還是買到了硬臥。那天晚上气溫比白天更低,風也比白天更大,爺倆去往火車站時沒有任何人送行。隨身攜帶的東西都由父親一人背負,就像未來的一切壓力也都沉沉地由他一人承擔。他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備。但是,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這么要面子的人假如万一失敗了,他是絕沒有臉面回來見江東父老的。迎著強硬的晚風,郎朗跟著急匆匆的父親去往車站。他的個子還太矮太瘦小了,但是,他渾身充滿一种勁頭。他愛上北京,他一路上蹦蹦達達,他是否意識到此番遠征的真正含義呢?

  心里裝著事,郎國任就不愛吱聲。火車站候車室永遠那么亂糟糟的,而去往北京這趟車的沈陽人總是那么滿滿登登。郎朗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東望西撒,這么多的上車人中竟沒有一個人是他認識的。而車上車下那么多的人也沒有誰會去注意這個琴童。他還不是肖邦、莫扎特,即使他就算是的話,投身在沈陽這座擁擠的亂哄哄的車站,也不會贏得什么人的尊敬。

  郎國任上車后找到了鋪位把東西放好,就悶悶地靠坐在邊座上,呆呆地瞅著車窗外邊。站台上的風從送站人的頭發和衣服上可以感受到有多猛。燈光在風中似乎有些飄忽。白天的葬禮場面這時候并沒有從郎國任的眼前消失。那份悲傷正在他的心底釀造出人生的更多感傷。當車徐徐開動時,這份感傷不僅丟不下,相反隨著車輪的響動而越來越清晰地吞蝕著他的心。列車從北站駛出,帶著新的希望從這座新建成的車站駛出,車窗外已經消失了站台和燈光,將城市那夜的輪廓推向遠處。斑駁的燈光在夜色中如淚珠閃爍。此情此景最易喚起人的傷感情緒。郎國任貼在窗玻璃上的目光极不情愿地被疾駛的車輪拉松了,割斷了,無奈地破碎在一片茫然的暗夜中。

  別了,沈陽!什么時候再能回來?

  三、淚洒Ettlingen (埃特林根)

  冒膽借了五万塊自費出國參加國際大賽,前途未卜,面對美麗新奇的异國風情,心事沉沉的郎國任哪有心思觀賞?郎朗畢竟還是個孩子,他蹦蹦跳跳地逗弄著父親發笑,他能知道父親有著怎樣的憂慮嗎?

  前來參賽的各國選手都希望奪冠,比賽爭奪得异常激烈。郎國任使用了他的奇妙招法,在儿子走向比賽台的霎那間,朝儿子后背上一拍,只這一拍,就生發了奇效。這是“郎家軍”的奇招,就像馬俊仁在運動場上面對他的運動員所發出的奇怪喊叫一樣。

  德國的那個小城叫埃特林根,這座面孔沉郁的小城是不相信眼淚的。但,在公布比賽名次的那一瞬間,這座城市肯定被郎國任的眼淚徹底感動了。因為郎國任這個從不愛哭的鐵硬漢子竟然雙手捂臉,像從海底深處發出了嗚嗚哭聲,這聲音在巨大的壓抑中彌漫開來,震動了在場的人們,一雙雙深藍色的眼睛從不同角度朝他投過來同樣的疑惑:為何哭得這般摧肝裂膽五內俱焚?

  外國人怎么能夠听懂中國家長的哭聲呢?

  1、熒光屏上有條流動的小溪

  郎朗父子与趙屏國老師一同登上法航班机,在笑容殷殷的金發空姐的迎接下,他們緩緩走進了一個高貴的空間──這是一個材料精致、什么都精致的寬敞通暢的空中大客廳,順著過道往前瞅一眼,就讓人胸襟開闊。座椅兩側坐了那么多的人也不顯得擁擠,還有好几台大彩電,屏幕上不時閃現出飛行線路。線路在屏幕上溫柔地流動著,在你不經意間延展著:飛出國門之后,線條的箭頭便指向了烏蘭巴托、莫斯科,而后還有華沙、法蘭克福等城市,這一切對于郎家父子來說都是那樣的陌生。郎朗仰頭眨動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盯著那道會流動的線條去處。他可以辨認出俄羅斯的拼讀方式,他知道那片領土太遼闊了,他也向往著那里,他崇拜從那里走出來的鋼琴大師們,那是些怎樣風光璀燦的名字呵:霍洛維茲、拉赫瑪尼諾夫、普洛科菲耶夫、斯特拉文斯基,還有肖斯塔科維奇、阿什肯納吉……這些人中郎朗見到的只有阿什肯納吉,那是在中央音樂學院上大師課時。其他的那几位他雖然沒有親耳聆听教誨的福份,但他卻把這些人都當成他的老師,隨著琴藝的提高視野的開闊,他覺得這些大師越發親近起來。

  飛過這片遼闊的土地,就到了波蘭的上空,波蘭的國家不大,且有些軟弱,歷史上總遭受欺凌,卻出了一位偉大的標炳千秋的鋼琴家肖邦,在中國人的心目中,肖邦有著特殊的地位。具有詩人气質的肖邦曾帶著對故園的怎樣的离情別緒,飄泊巴黎,寫出了那么多不朽的鋼琴詩篇,至今還在為世界上眾多的鋼琴家們悉心闡釋。郎朗最喜歡這位鋼琴詩人的作品,他小小的年紀已經可以熟練彈奏肖邦的24首練習曲了。在他這小小年紀上,能夠熟練彈奏出肖邦24首練習曲的人是不多見的。

  過了波蘭直抵華沙、柏林,然后就到了法蘭克福。從屏幕上標出的飛行曲線上可以看得真真切切,途中差不多用了七個小時。

  精力過剩的郎朗頭一次乘坐國際航班,頭一次飛出國門,他像個彈性十足的皮球,從里往外澎漲的興奮使他無法在座位上坐穩當。他不斷地在過道上走動,不斷地接別人的話岔,他見身邊的父親坐得過于沉默,他就覺得難受,便不時地逗弄一下。這時候的郎國任顯不出一丁點的威嚴來,對于許多人來說,第一次出國,其高興的心情肯定是難以掩飾的,而郎國任卻完全不是這樣。他不僅沒有一點高興的神色,反倒顯得情緒低落,疲憊不堪地癱在座位上,不愛吱聲,甚至連眼皮都懶得往上抬。這位精力過剩、責任更過剩的中年漢子由于連日來的操勞,那繃緊的神經一旦松弛下來,他就再也挺不住了,他居然在如此舒适的法國民航班机上如同墜入棉花堆里,頭重腳輕,掙扎著往起爬卻怎么也爬不起來,只能閉上眼睛任其游蕩。突然,郎朗發覺父親嘔吐起來。

  郎國任像是大病一場,好容易止住嘔吐,閉上眼睛養神。他顯得很虛弱,臉色白得嚇人,汗也在往外直冒。他居然暈飛机了。

  在儿子的眼里,父親是位鋼澆鐵鑄的漢子,有點小病什么的,不會當作一回事。在隨行的人中,也只以為郎國任出現這种异常反映不過是身体有點暫時的不适罷了,卻不會去進一步揣摸一下他的心情究竟怎樣。

  由于人的處境不同,其心情是不會一樣的。比如,郎國任与同行的趙屏國老師就不會完全一樣。趙屏國老師當然也希望他的學生獲獎,但這种希望的強烈度自然是与作為家長的郎國任不一樣。他們兩個人在對待郎朗的問題上,應該說是大同小异,但是,即便這种小异,也時常會使彼此之間碰撞出一些不快來。

  在郎國任這邊,根本就沒有從這次出國中感受到一點點与旅游相關的樂趣,因為他沒有一點輕松的心情。作為一個辭去公職的“無業游民”已經几年沒有工資了,為了這次成行,不僅得拿出父子倆的費用,還得給老師拿路費。五万塊呀,借都不易,何時能夠還上?多大的壓力!

  這是下了一次賭注,一次不小的賭注,問題是究竟有多大把握?這已經不取決于他了,而是取決于他的寶貝儿子。

  他第一次顧不得照顧儿子了,索性就讓他自由自在吧!

  圍繞著父親成長的儿子總是离不開一种管束,突然到了不受干涉与管束的時候,竟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總能這樣自由自在該有多好。可惜,飛机上時間過得太快了,似乎還沒有呆夠,就該收拾東西下飛机了。有父親在身邊,他什么都不用管,所有的包裹統統都由老爸負責。

  郎國任在飛机停穩于法蘭克福机場時及時醒來。他強打著精神,拎起包裹,緊隨在儿子身后往出走。郎國任瞅瞅机窗外面那片陌生的世界,心下里說:到了,到外國了!

  法蘭克福机場是歐洲的第二大机場。僅次于倫敦的希思羅机場。這里有260條航線与世界各地通聯,被稱作“通向世界的門戶”。這里晝夜都有飛机降落,從來不肯寂寞,有一家雜志稱這里是“震動世界的地方”。

  郎朗他們一行四人被空姐非常有禮貌的微笑,送出了机艙門,順著B號指狀的登机艙艙道緩緩走了出來。艙道四周的玻璃透視性能极好,可以望見廣闊的室外机場,停机坪泊著各國的飛机,有的正在疾速沖出跑道。就在他們的頂部設有一個大平台,作為游人的觀賞處,可以登臨眺望整個机場景觀,以及机場周圍的城市輪廓。顯然郎朗他們不知道這個游覽處,就是知道,他們也不會有閑心去的。他們要抓緊時間去取行李。

  行李是從一條傳送帶緩緩輸出來的,人們守在旁邊,沒有一點擁擠和雜亂,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秩。德國人的一切都是講究秩序的,只要你的雙腳一踏落這片土地上,你就會感受到某种不曾有過的束縛。同行的四人中有一位女孩子,她也是自費前來參加比賽的。她的哥哥就生活在這座城市。電話中已經聯系好了,他前來接站。有人接站,郎國任繃緊的神經多少可以放松了,腳步也隨之變得疲沓起來。一向精神頭十足的郎國任不知怎么,在德國的這片土地上始終打不起足夠的精神頭。郎國任有點發蔫了。

  趙屏國老師倒是顯得神清气爽。他穿戴講究,走到哪里都是一幅興致勃勃的樣子,看上去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他帶了一台小型攝相机,隨時隨地拍攝著。鏡頭上凡是出現他的形象,都是滿面笑容,滿面欣慰。其中不乏透出那种久違的中國人踏入西方世界的新奇与欣喜。從神情到衣著,都具有那种解脫的輕松和愉悅,与郎國任的心事忡忡狀態恰好形成較強的反差。

  如今,我所以能夠有幸捕捉到當時他們一行進入德國后的場景,包括許多細節,這得感謝趙老師。他把他的學生郎朗第一次走出國門的情景逐一拍攝下來,這肯定是一部有价值的資料。如果不是趙老師的細心,哪能記錄下這么多生動的場景。

  我發現那時候的郎國任對這种攝像机沒有足夠的心理准備去适應,這也許是他的生存狀態的拮据導致他對這种奢侈品的漠然,也許是一看到這种四處晃動的“眼睛”就立時想到了他為此拿出的金錢,特別是為別人拿出的路費,他的心情能夠輕松平衡嗎?

  這种不平衡在他們這一行人的旅途中投下了一道陰影,而且這道陰影拖拉得挺長挺長……

  2、淚水的真實份量

  比賽是在艾特林根這座小城。具体地點是在市中心一所音樂院校的比賽廳。周圍環境很好,有樹木花草,還有一個圓形的噴泉。音樂廳的建筑有些陳舊,牆体爬滿了青藤綠葉。有一張郎朗在門前照的相片,角度是仰拍的,郎朗位于台階下邊,身后的大門洞開著。他兩手掐腰,臉上是一幅心想事成的笑容。我想這一定不是比賽前拍的。可想而知,比賽前郎國任能有心情給儿子拍這种照片嗎?再說,郎朗賽前能有這樣的表情嗎?瞅著他身后的那扇大門不妨可以設想一下,臨近比賽那天,他們父子和別人一樣拾階而上,進入大門時,心情能不緊張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擔心就要在進入這扇大門里邊發生了──命運的大門對他們父子沒有絲毫溫情。

  賽事始于8月19日。先是青年組比賽。賽前,選手們都在琴房練琴。精明細心的郎國任在青年組選手中一眼就發現了一位盲人選手。他是來自日本。這位盲人選手憑借著失明之后的最敏銳感覺去触摸鍵盤,他几乎不是在彈琴而是在撫摸鍵盤,撫摸那每一個光滑的玉塊,其感覺猶如撫摸貴重的珠光寶器。這使鍵盤在他的手下變得高貴起來,而由此發出的聲音也高貴無比。這簡直是一种大師級的撫摸,偉大的霍洛維茲曾在演奏中有過這种撫摸,在大師的手指下,最美的聲音就是這么撫摸出來的。

  郎國任是非常識“貨”的,他盯住了這位日本盲人選手不放。那雙充滿魔力的撫摸鍵盤的手有著不可思議的靈感。在練琴房里郎國任被迷住了,他從中悟出門道。他把儿子拉過來一同屏心靜气地听著,聰明的郎朗很快從他的撫摸中悟出了一种自己缺少的東西。于是,他悉心學習。把對方的好東西變成自己的。數年來,郎朗的鋼琴所以有著突飛猛進的提高,就是因為他有著這樣一种吸收方式。不管是誰的,只要他父親看好了,就一定想法變成他自己的。

  盲人選手并不保守,他愿意跟郎家父子談演奏。郎國任問他啥他就照實說啥,沒有任何遮掩和提防。他听了郎朗的練琴,對郎朗印象很好。

  由于郎朗從盲人選手那里學到了撫摸鍵盤的那种奇异感覺,使他在演奏時更多了一份沉著和自信。

  比賽定在下午。前一天,尼曼婭領著郎朗父子去了教堂。她跟上帝祈禱,希望能夠保佑這位住在她們家里的中國男孩獲獎。在郎朗离開她家准備前去參賽時,尼曼婭還為郎朗父子准備了午飯和水,讓他們帶上。郎朗父子上路時,很是感概這位德國房東的熱情。還有那條高大的德國黑背,它也出門目送郎朗去比賽。比賽的緊張气氛一般都是体現在賽前。特別是抽簽的時候。下午3點准時抽簽。郎朗抽簽的結果還不錯,是在吳馳的后邊。吳馳是公派的參賽選手,來自四川音樂學院。他和上海音樂學院附中的陳韻頡都是本次大賽少年組的奪冠人物。這兩位都比郎朗大几歲,也都比郎朗成名早,卻与郎朗分在一個組。他們兩人都在全國大賽中拿過第一名。陳韻頡是在92年的全國首屆鋼琴大賽中奪冠,而吳馳是在珠江杯全國大賽中獲得第一名。他們都是國內的鋼琴驕子,都是以公費的身份代表中國出來參賽的。身份不同,連說話的口气似乎都与自費來的不一樣。他們倆人在這次比賽中奪冠的呼聲要比郎朗高得多。甚至可以說,一些人的眼中根本就沒有郎朗,特別是正規的文化部派來的人對郎朗的希望肯定不如對人家那几位正規的公派選手。敏感的郎朗和他的父親不會遲頓于任何一個細小的眼神和表情,有多敏感就有多自尊,有多自尊就有多少感傷。這就更加堅定了郎朗的志气。那几天,他們父子的勁儿都憋得足足的。

  郎國任的頭腦是清醒的,越是臨近重大賽事的時候他的頭腦就越是清晰。這种國際賽事從來就沒有家長光臨,只有老師帶著學生前來,可是,郎國任這位特殊的父親來了,他的到來,究竟能對儿子的比賽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呢?他是儿子的主心骨,他很善于審時度勢。他總在觀察,總在核計,他的心勁比任何人都更強。他很看重吳馳与陳韻頡這兩位公派選手,他曾听過他們彈琴,他知道兩位都是出自名師之門,都很有潛力,他倆是郎朗主要的競爭者,這是來自國內的熟悉的選手方面,還有國外那些不很熟悉的選手中又潛藏著怎樣的競爭對手呢?這一切他充分想到了,想得越多壓力就越大。

  下午3點開始抽簽,每次比賽抽簽時郎國任都在場觀看。在抽簽前后,他觀察著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選手們,心里如同拴了15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的期望值越來越小了,他覺得郎朗這次能夠取上名次,就算不白花錢。他最怕得是万一連名次都沒取上可怎么辦?那還有什么臉回國呢?

  郎國任是很有眼光的,他所看好的那位日本盲人在青年組比賽中以超群的音樂感覺奪取了第一名。他從台上下來時,觀眾掌聲如潮。在這么熱烈的掌聲中,他步子細慢,戴著墨鏡,摸索著緩緩前行。一般的日本選手在這种比賽時,通常是技術上好得無可挑剔,而音樂方面則相對的要差一些,但這位盲人選手的音樂奇特之好,深深地征服了在場的听眾,人們對他報以熱烈掌聲。郎朗父子的巴掌也拍得夠響亮了。

  由于青年組先進行比賽,与郎朗一塊來的那位自費女選手在二輪時就遭淘汰。還有一位中國女選手也是中途翻車。她們的沮喪情緒不能不影響郎朗。不能說同來的選手沒有獲上獎便不希望郎朗獲獎,但至少在她們心目中那种平均主義的面子觀是起作用的。但是,朗朗很快就從她們的失敗情緒中擺脫出來。他在吳馳彈奏之后,昂然登台了。郎國任照舊采取在國內時用的招法,在儿子將要登台的一瞬間,往儿子后背拍了一掌,郎朗全身抖擻,腰板挺得更直了,腰板一直溜,人就顯得格外有神。

  郎朗穿著一條藍褲子,白上衣,打著黑領結,一個挺帥气的小紳士。他邁著穩健得有點刻意的步子從后台的那扇白色的歐式玻璃格門中跨出來。台面很低,只有兩個踏步,不似通常意義上的演出舞台,所以,走在這种台上与下邊的觀眾顯得很是親近。

  郎朗規規矩矩地走到鋼琴前,一手扶著鋼琴邊角,一手往胸前部位一搭,朝觀眾行了一個大禮。一個只有12歲的平民儿子,正是無拘無束的年齡,能夠規矩到舉手投足都這般考究的地步,怎能讓人去聯綴他在北京簡陋粗糙的房子里度過的那些充滿磨難的日子?

  中國有句老話,叫作“出水才看兩腿泥”。緊關節要的時刻到了。郎朗坐下了,而郎國任的心卻忽悠一下子吊起來了。他眼中的儿子坐得挺穩,琴凳腿下面鋪著一塊地毯,郎朗的腳一只伸向踏板,一只踩在松軟的地毯上。他若有所思地沉入了瞬間的平靜。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陌生的空間,面對如此多充滿挑剔的外國听眾,郎朗顯得那么孤立無援。被巨大而敦實的三角鋼琴一襯,他顯得單薄而瘦小。在那些聚精會神的藍眼睛里,他比前几位黑頭發的男孩子更乖小,也更招人怜惜。因此,從他的指尖下彈出的聲音就更容易對周圍發生作用。

  5年之后,我与已經是深圳藝校的鋼琴教授但昭義先生通電話時說到郎朗,他還以情感強烈的口气盛贊這個少年在埃特林根國際比賽中的杰出表現。他認為郎朗那天發揮得太好了,有如神助,明顯比其他選手高出一截。一開始郎朗就很自信,不急不躁,技巧与音樂都很好。在他的這個年紀能夠有著如此好的自控力,确實令人惊嘆。

  郎朗先彈肖邦練習曲,又彈了肖邦的回旋曲。他沒有一點多余的動作,一點也不夸張,彈得那么自然那么慰藉,一丁點的矯柔做作都沒有,他把內心的情感逐漸融化到聲音中彌散開來,使得淡漠的空間迅速變得溫柔起來。

  郎國任坐在二樓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在最認真地諦听著。他的擔心越來越強烈,因為今天下午臨上場之前走一遍曲目時,趙屏國老師發現了郎朗在彈肖邦的圓舞曲時,有一處弱音沒有處理好。他當即予以糾正。那時候,与正式登場比賽只有半個小時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能夠改好嗎?平素他已經習慣了那种處理方法,弄不好,會彈糟的。他的擔心使他在听到儿子進入了這個曲子時,緊張得簡直不會喘气了。

  郎朗像什么事儿沒有似的,溫柔自由地划動著鍵盤。他的任何一下触鍵都在有份量地擊打著父親的那棵敏感而脆弱的心。父親以极大的意志力忍受著這种擊打,終于欣慰地接受了那一處弱音的處理。就像一處堵塞的河流變得通暢一樣,郎國任感到了异常的舒服。他從心里佩服儿子的頭腦,能夠這么冷靜、這般嚴謹地記住這小小的一處弱處理,多么不易!好儿子!真是爸的好儿子!

  郎朗越彈越得心應手,他仿佛不是在進行這么重要的比賽,好像是在一個人練琴似的,愛怎么彈就怎么彈。尤其到了彈奏那种激情洋溢的曲子時,更能見到他的魅力。

  隨著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熱烈地跳躍閃爍,隨著他那奔放的情感恣肆涌蕩,演奏大廳急劇升溫,以至沸騰起來。到了《塔蘭泰拉舞曲》,已經把不同膚色的听眾的情緒推向了高潮。那疾如馬蹄的節奏,那狂放不羈的旋律,使台上台下渾然一体,一同激動,一同狂熱。等郎朗彈到最后一個曲子──中國曲子《瀏陽河》時,那些外國听眾好像都變成了中國人似的,他們完全听懂了這首中國曲子并且听不夠。于是,他們以粘稠得化不開的掌聲不讓這個天才的孩子与他們剝离。人們喜歡他,听不夠他的述說他的表達。

  郎朗幸福地被難為著,一遍遍行禮,行大禮,一遍遍學著去邁大師的穩當步,上來下去地折返,听眾卻不依不饒。修養极好的觀眾居然發出興奮的狂叫,這种喊叫對于場內的情緒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坐在前排的趙老師興奮得滿面紅光,他使勁為自己的學生鼓掌,他非常滿意郎朗今天的演奏。特別讓他高興得是郎朗在練習時彈錯了一個音,他給予糾正,他擔心郎朗在比賽時會忽略這個音,卻沒想到郎朗完成得极其精确,令他這位朝夕相處的老師都嘆為觀止。在他看來,郎朗是超水平發揮,但是,這种發揮能否被本次大賽的評委會認可呢?仍然是個懸念。

  評委們來自好几個國家,都是具有著世界級影響的專家。只是沒有我們中國人。觀眾們對郎朗的演奏反響強烈,而評委們會持什么態度呢?

  一下午的比賽結束了,評委們聚到一起開始了評比。賽場气氛得以松弛,人們談笑風生。而郎國任卻絲毫不得放松,他甚至都不敢离開座位。他再清楚不過了,儿子的發揮有多么好,但是,他的擔心也由此更甚。經驗告訴他不能把事情想得那么好,往往想得越好其結果越慘。所以,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他反复對比反复權衡,他覺得儿子應該進入前六名的。他只敢去想第六名,或者第五名,而不敢再往前提了。

  不知過了多久,會場出現躁動,台上有人在安放桌子,隨后,一男一女從后台那扇白色的玻璃格門走出來,徑直進入前台。男的個子很高,一身黑色西裝很是挺拔峻峭,女的著一身白色連衣裙,領口是圓的,還有一圈黑顏色的花紋,顯得气度不凡。兩人手里拿著一張紙,用純正的日爾曼語宣讀著。全場屏住呼息,郎國任能夠听見自己的血管澎脹的聲音。盡管他听不懂德語,但他能夠听出中國人的名字。起碼他可以听出郎朗的讀音。

  公布獲獎者的順序是從后邊往前念。先是鼓勵獎,然后是第五名獲獎者陳韻頡。郎國任對于這個名字太熟悉了,在到德國來之前,他還特別打怵碰到這位選手。這位國內的鋼琴驕子在這次大賽中僅得了個第五名。伴隨著掌聲,座席上站起一個男孩子。估計他就是陳韻頡。他看到文質彬彬的陳韻頡從人頭攢動的觀眾席上站起來。他渴望下一個就是郎朗的名字,卻落空了。又念到第四名得主,那是烏克蘭的一位金發大個子。接下來的是第三名,法國選手。郎國任緊張地仄著耳朵傾听下一個,也就是第二名了,他的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他希望是郎朗,郎朗只要能得到第二名,他也就心滿意足了,他不敢奢望得第一名。然而,第二名的名字他听得再清楚不過了,是中國選手吳馳。吳馳的個子很高,得了第二名,當然也是非常高興了。每公布一位獲獎者,台下就是一陣熱烈掌聲,就見到從觀眾席上站起的一位選手,每一次站起就猶如平靜海面掀起一股耀眼的跳蕩的波浪。稍事平靜下來后,又隨著再一次的公布名次再掀起更大的浪花。郎國任快昏了,第二名都公布了,只剩下最后一個了。最后一名獲獎者無疑是第一名得主。郎國任的所有期盼在這時都已經破碎,他的心裂了,裂開的縫子全都灌滿了絕望的黑暗,而他正在這种黑暗中墜落。

  郎朗坐在最前排,就挨著趙屏國老師。每站起一位獲獎者,他都禁不住要回過頭去打量一下。如果是認識的,他就笑著向人家表示祝賀。輪到最后一名了,也就是第一名的得主了,他怎么一點都不緊張?

  會場緊張得十分宁靜,所有人都在認真听著關心著最后公布的奪冠者。

  公布者操著一口流利而听不懂的外國語。在一嘟嚕一串的外國語中,終于吐出了“郎朗”的發音。他簡直不敢相信。他不敢奢望最后一個名字會是那個他最熟悉的發音,何況那個有著歐洲紳士風度的男士在進入到最后一個名字公布時竟說了長長的一段話。這段話讓郎國任徹底絕望。因為他在听到前几位名次時,都是很簡短的,這么一長拖拉肯定不對勁,是在說明第一名空缺吧?郎國任的腦子閃過這個念頭時,就像遭到了一下棒擊,嗡的一聲,眼前金星飛濺。郎國任覺得腦袋越漲越大,兩耳全是轟炸的聲音,整個會場都被轟炸得一片喧嘩,他什么也無法听到。他努力分辨著場上瞬息間發生的事情。他看清了,他的寶貝儿子像足球運動員射門成功一樣,從座位上狂蹦亂跳,高舉著兩手,連連朝他這邊揮舞。

  他的血液在這一瞬間肯定凝固了,他失去了應荓顑i從場K俁哿耍 瘓 舜游闖俁鄣母蓋灼繳諞淮蚊娑遠喲叢斕鈉婕7 舴盜恕U云涼鮮 孟裨纈凶急杆頻模鄙 叩難 槐母嚀鵠闖迦 保膊皇 被卣酒鵠矗盟歉嘰 奈屢辛Φ幕潮 ×死衫省@衫食檬坡裊慫惱岳鮮ΑV諛款攏ι餃爍缸影闈鑽俏薇鵲賾當牛《急凰鍬沒鶉繞鵠矗欽 嵌俗畔嗷追子可 拔橋納恪@衫适侵泄諞桓齷竦么訟畋熱諞幻納倌旮智偌搖K喚齠崛×斯鴯冢夠竦昧私  帳醭刪吞乇鸞保庠誒飛弦彩譴游從泄摹8們旌亓耍眉耍?/p>

  這時候,沒有人會去尋找他這位父親。儿子,也沒有過來找他。他全身散架子般地癱了,拿不成個了,這時即便是有人發現了他需要他站起來接受榮譽他也無能為力了。他就像把飛船推向軌道的最后一節火箭,完成最后的燃燒,心甘情愿地悄然墜落。沒有人會注意到委縮在二層看台的角落里默默接受著意想不到的幸福沖擊的郎國任。可是,郎國任偏偏平靜不了,他心潮翻滾,翻滾出那么濃的酸楚,要把他從里到外淹沒了。在一陣陣窒息中,他的出气通道酸得沒有縫隙,積聚了多年的期盼,多年的苦楚,多年的委屈頑強地堵塞,頑強地涌動,終于火山般噴吐而出──那是一聲幽長的地動山搖的抽泣,被歡樂气氛淹沒的樓下過道處有几位中國選手被這种奇怪的聲音震惊了,一個男孩回頭朝聲音發出的地方尋找,緊接著,這個男孩身邊的兩位女孩更為敏感地捕捉到了目標。他們實實在在地看到了郎朗的爸爸雙手捂著臉在哭。他捂不住那奔突的眼淚,也捂不住那動人心魄的抽泣聲。可惜他的儿子沒有留意到這個場面。回國后,他听到別人問他你爸怎么哭了呢?他馬上予以否定,而且很是堅決。他沒有看到他的爸爸在哭,他從來沒有看到父親的眼淚。他那剛強的父親也絕不會把這脆弱的一面呈現給儿子。我有幸從錄相帶上看到了郎國任的痛哭場面。那是讓我最辛酸的鏡頭,什么時候想起來就什么時候覺得鼻子發酸。當我在寫此書之前坐在出版社那間繁忙的編輯室對繁忙的編輯們講述這一幕時,我發現一位女編輯的眼圈輕而易舉地紅了。我相信,凡是對自己的孩子有著中國傳統式的期待的家長們讀到這段文字時不會不動情的。要是能夠看到錄相,看到郎國任用寬厚的手掌去封堵眼淚,堵不住竟抹得滿臉濕跡時,會作何感想?在場的外國人有的肯定看到了這位中國父親的眼淚,但是,他們能夠看懂這眼淚嗎?他們能知道這眼淚有著實實在在的份量嗎?

  郎國任不等眼淚揩干,就飛身离去。他要將儿子成功的天大喜迅告訴尼曼婭,讓她一起分享。果然,尼曼婭高興得強烈,尼曼婭的狗也像明白了似的,圍著郎國任一勁儿搖動高傲的尾巴。

  尼曼婭動員了丈夫,還有周圍的人去看郎朗的獲獎音樂會。那是個迷人的夜晚,那個夜晚的來因河水在幽幽月光下充滿了樂感。郎朗的情感通過閃亮的聲音不僅照亮了夜色中的河面,更照亮了情感丰富的尼曼婭。她那張寬闊的臉被郎朗的琴聲感動出一片淚跡,燈光映襯得像幽亮的河面。她為郎朗自豪,她特別愿意告訴別人,這位獲大獎的男孩就是住在她們家里的那個中國男孩,她加重語气說是住在她們家里。她那一臉的得意与幸福表情就好象郎朗是她的儿子,至少郎朗的獲獎為她有著十分重大的關系,她為此有著足夠的自豪与歡欣。

  德國人尼曼婭以德國人的特點,把一個中國男孩子獲獎的喜訊告訴越來越多的德國人,這些德國人与郎朗并不相干,但是,他們同樣為這位中國男孩子祝賀。熱心腸的尼曼婭還和丈夫開著車拉上郎朗父子到萊因河盡情游玩。她下到水里像個孩子般地嬉水,她的笑聲震得河水發出金屬般的音響。

  多么令人難忘呵!萊因河在郎朗的眼里揉入了美妙的音樂,尼曼婭的笑聲也揉入了美妙的音樂。郎朗是不會忘記埃特林根這個小城的,正如郎國任不會忘記一樣。趙屏國老師呢?他很有頭腦,也很有感覺,他將自己拍攝下的那盤錄相帶送給了郎朗,錄相帶寫了一段殷殷贈言:

  郎朗:1994年8月,是你走向世界的第一步,這里記錄了你努力奮發、結出碩果最珍貴的鏡頭,也是我們師生共同努力以及情誼的珍貴紀念。祝你前程無量!

  趙屏國

  1996、1、12、

  還有一盤帶上趙老師這樣寫著:

  送給郎朗留念。

  1994、8、德國埃特林根之行

  俗話說,万事開頭難,但你卻獲得了一個光采的開頭,你的老師為你賀彩,為你祝福。

  趙屏國1996年元月12日

  

  那天晚上,郎朗父子回到住處,第一件事就是往家打電話報告喜訊。埃特林根与沈陽時差是8個小時。這邊進入深夜,那邊已經烈日當空。找不到周秀蘭,就把電話打到了郎朗的叔叔家。也許是路途太遠那邊電話線路不清,也許是那邊被郎朗獲得的重大成功所震惊的不敢相信,反正那邊反复問了几遍,像沒听清也像不相信。郎朗的聲音在深夜顯得過于響亮,趙老師不得不提醒他小點聲。

  國內這邊所有的親屬都被郎朗獲國際大獎的喜訊惊動了。自打他們父子負債走出國門,人們就為他們爺倆捏著一把汗。郎朗的母親周秀蘭惦記著比賽情況,寢食不安。她算計著比賽的日程,她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抽簽什么時候開始比賽,她一點消息得不到,心里七上八下。她像以往一樣,自做了几個紙團抓鬮。她在燈下緊張地打開紙團,她抓得是一等獎。儿子在國內得一等獎她已不再震惊,但是,到了國際上,那么多國家的好選手云集在一起,郎朗能獲得第一嗎?她不敢相信。星期天周秀蘭來到婆婆家團聚,一大家子人談的話題就是圍繞著郎朗。婆婆說她昨晚做了兩個奇怪的夢,記得清清楚楚,她感到很費解。第一個夢夢見了儿媳婦周秀蘭,一見了她就管她要一頂帽子。那頂帽子金鱗金翅,价錢非常昂貴,儿媳拉著老太太在明光瓦亮的大商店的柜廚里指點著要這頂放著光的帽子;還有一個夢,是她在傍天亮時做的,把她嚇醒了。什么夢呢?老人家夢見了儿子和孫子被人家用石頭把腦袋打破了,包扎之后,鮮血又從紗布處洇出來,洇得一片紅。老太太說完這兩個夢時,就有人給破譯,認為這是大吉的夢。儿媳婦要帽子,這一定是郎朗在國外為他們家爭了一頂桂冠,這次郎朗肯定第一了;另一個夢是儿孫頭上冒血,這豈不是紅透頂嗎?你的孫子肯定獲得最高大獎了,你等著好消息吧!

  老太太半信半疑時,德國那邊就傳來了喜訊,把個老太太樂得不得了。

  郎家出人才了,沈陽出人才了!每兩年舉辦一次的埃特林根國際鋼琴賽事中國都要派選手參加,差不多每次都有獲獎者,但是,獲得第一名的僅有郎朗,而能夠同時獲得“杰出藝術成就特別獎”的更是沒有任何人。紅透頂了,郎朗真的紅透頂了!郎國任的錢沒有白花,老太太的夢沒有白作,郎朗在Ettlingen為祖國爭得了榮譽,贏得了國際評委們的衷心喜歡。評委們和郎朗合影留念,他們笑容滿面,一個個顯得那么慈祥,像喜歡自己的孫子一樣把手疼愛地搭在這位中國少年的肩頭。

  郎朗站得筆挺,努力仰著頭,卻仍然顯得太矮,腦袋剛剛能齊到人家的肩頭,他無法掩飾這樣一個現實:他還是個孩子。惟其如此,才更讓這些見多識廣的外國評委青睞。一個前途無量的中國男孩。

  面對巨大的榮譽,郎朗很會處理自己的表情。他神態自若,臉上的微笑是來自心底的,因此,看上去挺耐人琢磨。

  四、在美國輝煌

  1、這是夢吧2、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怎么亮得這般寬敞通透呢?窗帘擋不住熱烈的光線,好像地底下也有光線射進屋子。這是自己的家嗎?怎么像賓館一樣?白色的家具,白色的門,白色的雕刻花紋,簡直就是白色的宮殿。在這片白色的迷惑中,郎國任醒來了,卻依然迷惑。

  住慣了狹窄的地方,卻在這种光華寬敞的居室找不到安全感了;住慣了陰暗潮濕的地方,适應了任何臟兮兮牆壁的眼睛,卻被這白玉般光洁的四壁弄得一片暈眩。4 6歲的郎國任可謂大半生時光已過,該吃的苦都吃到了,該遭的罪也都遭到了,只是他這輩子也沒敢想他會到美國來安家落戶。這是他的家嗎?牆上明明白白挂著一聯書法:“夜靜見空色,身閑忘去留”,還有一幅山水中國畫,是昨日他親手鑲嵌的。這一切都在向他印証房間的真實,可他總是怀疑靠不住。

  他是個很現實的人,從來不相信什么神話傳說,也從來不看這种沒用的東西。但是,他此時真就陷入了童話感覺中。恍恍惚惚,讓他無法心定。他就那么睜著兩只大眼睛瞅著真實的美國的天棚愣神──

  他的眼前頑固地出現了那個破舊的標准件四厂,那道破敗的圍牆,那個他天天必須准點赶到的臟亂的車工車間。牆壁跟工作服似的,油漬麻花,窗戶的玻璃糊著一層無法擦洗的油膩,一眼看去,把天空都弄臟了。還有他的工具箱,他自制的每天插空練習運弓的二胡,他再干淨,也逃不脫油膩的涂抹。還有那個鐵嘴書記,他的鼻窩處積淀著灰垢,對他的超假批評:你咋不到扭腰(紐約)?怎么可能呢?那時候誰敢作這個夢?

  或許是小工厂對他的命運影響太深了,他困在這里的年頭太多了,他每每在遇到最好的事情時,總是心有余悸,總是要夢見自己又被送回到這里來了,繼續穿上工作服,繼續開動他那台破舊的車床。一張張熟悉的油黑的面孔笑著瞅他,好像在說,你這么能耐那么能耐,怎么到頭來又回來了呢?而死要面子的他在夢中無能為力,既不能申辯也不能躲避,只有赶快醒來,逃回到現實。人家的夢都是美好的,都是對現實的一种逃避,可他的夢卻充滿沮喪和苦澀,弄得他痛苦不已。也怪了,隨著時境的好轉,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這种重复的夢──回到小工厂受到嘲笑,不斷地追隨著他,讓他根本甩不掉。在美國呆了一年多以后,他還曾重复這种煩人的夢境。

  郎朗醒了。平時,都是父親比他先醒,先起來,為他打點早餐,做好了再喊醒郎朗。可這次他見父親定定躺在那里瞅天棚愣神儿,便猜到了父親此時的心情。

  伴隨著父親一步步走過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從沈陽到北京,家的變幻,真就像奇跡,一睜眼就變成了這么好,怎能不讓老爸感慨万千?自從父親住院做了手術,郎朗就發覺父親真的有點跟過去不一樣了,比過去反映遲鈍了,也比過去變得更多愁善感了。儿子此時,完全能夠体諒他的飽經憂患的父親。于是,他不無感慨地說,爸,這怎么像作夢。

  是呵,是像作夢。父子倆感慨著。

  美國的第一個早晨,爺倆沒有馬上起床,而是以同樣的姿勢仰躺在床,就這么感慨著。感慨到最后,還是父親回到主題,他對儿子說,還得好好彈琴呀!儿子表示贊同。一切夢,無論美好与否,概与儿子的彈琴密不可分了。

  好好彈吧!彈好了就會贏來一切美好的。

  早餐是不用做的,可以到學校吃。

  “鮮牛奶、鮮橙汁、咖啡、點心,應有盡有,隨便吃。美國條件太好了,天堂啊!”這是郎國任在1998年圣誕節時,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中的由衷感慨。他到了美國,一天到晚,只有感嘆。沒完沒了的感嘆。那么多的感嘆竟找不到人傾訴,倒也真是夠遺憾了。美國的天空像換了一塊新的,美國的草地更是清新透亮,在美國每天洗臉,洗臉水都不臟,抹一把臉,光滑得与國內根本不同,擦什么高級化妝品也不會達到這种效果。

  學校一年要為郎朗提供3万美元,其中包括健康保險、房租、生活費;高中和大學階段的文化課學費全免。克蒂斯真夠慷慨了,但,這只是對天才而言,一般的人是不可能享有這份待遇的。這對于一生奔波卻沒有脫貧的郎國任而言,到了美國,确實等于到了天堂。

  克蒂斯音樂學院在美國可以算作歷史悠久的院校了。校舍造型考究,屬于歐洲古典風格,大約建于1726年。從建筑的整体風格到隨便一處空間裝飾,都能讓你駐足:比如,一個精雕細鏤的木制樓梯,一段走廊的空間,都能給你以歷史文化的幽深感。學校的牆壁上到處都裝飾著油畫,這些油畫快把學校點綴成了一座美術館了。沈陽有一位朋友到美國考察,取道去了費城,到克蒂斯去看郎朗。他回來后感嘆最多的就是那些挂在牆上的油畫。他說大多是印象派的繪畫,有莫奈的,還有塞尚等人的。他說全是原作,但我不信。

  牆壁上除了油畫之外,還挂有克蒂斯家族的資深畫像,有一張老太太的面孔,其端庄与高貴給郎國任留下深刻印象。

  這所學校共有120人,鋼琴系學生20人。每人享有一台斯坦威三角鋼琴。郎朗最高興的是自己擁有一台夢寐以求的斯坦威鋼琴,擺放在屬于自己的琴房里。當郎朗第一次被領進這座琴房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腳下踩著綿軟的地毯,軟得都不敢往里邊邁步了。

  琴房很寬敞,寬敞得能閑出一大塊地方,有浪費之嫌。地毯圖案十分精美,古色古香,還有古里古气的壁爐,壁爐兩側分別是兩個愛奧尼浮雕半圓柱式,壁爐的上檐雕刻著一群人物,說不清是個什么高深的故事。四壁全是木板包裝,配有白色的木制雕飾,牆上還有高貴的油畫鑲在木框內,使得這座房間更加富麗堂皇。再看棚頂的宗教題材的油畫,那不是天堂是什么?

  郎朗平時在最破舊的琴上都能彈上癮,何況到了這种一流的夢幻般的環境,何不彈瘋?

  郎朗真的彈瘋了。他除了上文化課之外,其它時間全用在練琴上。每天至少八個小時練琴,每天都得練到深夜2 3點半。克蒂斯有校規,到了晚上2 3點時,校園里不得有任何人,看大門的工人負責清理滯留人員。到了這個時間,別的琴房的燈都關掉了,只有郎朗的琴房燈火通明琴聲響亮。看門的人毫不客气地攆他。郎朗來了興奮勁儿,不肯走,看大門的很是生气,第二天一狀告到學校。校方出于對郎朗的愛護,勸他注意身体,別彈那么晚。可是,郎朗彈不夠一定的量他是絕不肯走開的。結果,他一再超出規定的時間。后來,郎朗硬是把這位看門的人感動了,他說他在這里呆了好些年,還從未見到像郎朗這么刻苦發奮的學生。他破例允許郎朗留下,愛彈多久就彈多久。在整個學校,只有郎朗一人能享受這种待遇。郎朗簡直彈瘋了。9 7年9月份,他到克蒂斯剛上課時,協奏曲只能彈下來7首,而到了9 9年的1月份,他竟拿下了3 0首協奏曲。有一個禮拜,他居然彈下來了6首協奏曲,格拉夫曼惊呼郎朗創造了奇跡。郎朗有著惊人的記憶力,這是天份,他背譜子太快了。只要能彈下來,他就能牢牢記住。

  在他到克蒂斯不久時,殷承宗曾關心地問他正在彈什么曲子。他說彈德彪西24首前奏曲,還有拉赫瑪尼諾夫的24首前奏曲,殷承宗感慨不已。這使郎朗格外興奮。他還像小時候一樣,越是有人夸獎,越是有人惊訝,他就越來瘋勁儿。殷承宗老師的感慨給了他更大的鼓勵,他比以前練得更猛了。

  郎朗的拼勁儿与郎朗的聰明勁儿同時在征服格拉夫曼。這位7歲就考取了克蒂斯音樂學院的神童、這位當今美國著名的鋼琴教育家教過許多成名的學生,但他頭一次摸不清郎朗的吞吐量到底有多大。比如,他每次給郎朗上課,再難的曲子,他總是很快就能拿下來。給他的感覺總像是吃不飽似的。為此,他喜歡郎朗喜歡得不得了。他逢人便說招了一個天才的學生。

  第一堂課令郎朗十分難忘。他沒想到會在院長的辦公室上課。院長的辦公室很气派,鋼琴無疑是最好的,還有最先進的音響設備。格拉夫曼穿著一件長袖白襯衫,袖口處的扣子系得一絲不拘。嚴謹的脖領處披垂下一條棕色花紋的領帶,那种紋理与房間四周的棕色板壁很是和諧。加上那條得体的深藍色的西服褲,看上去顯得非常精干。他的頭毛好像剛剛梳理過,蒼白的鬢角處修剪得刷齊,透出一种施教的尊嚴。他的眼鏡架是深棕色的,為他平添了几份威嚴。僅憑老師的這种裝束,學生也足以感到了課堂的神圣。這使郎朗格外認真。

  有一幅照片就是郎朗第一次上課時,郎國任搶拍下的。看他的眼睛,正在全神貫注地瞅著鋼琴架上的樂譜,而格拉夫曼老先生正在認真地指點著。郎朗的那种過于專注而出現的目光就像戰士瞄准靶子即將要進行突刺──刺!眼白的冷峻,凝固了整個畫面。格拉夫曼身邊站著一位女翻譯。當時,郎朗還不能听懂老師的話,(盡管在國內休假的日子郎國任逼他看英語不許耽誤一分一秒。)但是,他能分辨出老師對他的評价:“万德佛”,而不是“OK”和“SO-SO”。

  格拉夫曼第一次給郎朗上的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在此之前,郎朗已經彈過這首曲子,彈過的曲子重新再上,可以發現其中的問題,這使郎朗有了新的收獲。他覺得在國內上“拉三”的課与在國外上是完全不同的。而能夠得到格拉夫曼這种名家指點,真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一個再有天賦的孩子如果在最有接受能力的年齡段上不給他提供最好的教育,那這個孩子的成長肯定要有遺憾的,而郎國任最大的貢獻在于他絕不肯給儿子留下一絲一毫的遺憾。這既是他的精明所在,又是他的責任使然。從這個意義上說,郎朗如果不是郎國任這种說做就做,敢想敢干的父親,而是一個思前想后、怕這怕那、猶柔寡斷、患得患失的父親,那么郎朗肯定不會有今天的出息。多多少少也得被耽誤些。但是,郎朗一點也沒被耽誤。他到美國來的正是時候。所以,郎朗佩服他爸,所以,郎朗离不開他爸。

  郎國任到美國來,走進了一個全新的文化氛圍。他不會外語,許多場合只能顯得呆頭呆腦。不過,每次格拉夫曼上課時,他都要跟著,就像在國內一樣,每次爺倆一塊一課,課后再一塊研究探討。郎國任在听格拉夫曼上課時,精神狀態完全与平時不同。他的眼睛很亮,腦子也轉得很快。他做筆記,他的筆記多多少少能對郎朗起到提醒或補充作用。

  下課之后,格拉夫曼完全變成了一位慈祥的長者。他微笑著,就連衣服的皺褶都像溫暖的笑紋。他換了衣服,也不再系領帶,領口有個扣子沒系,顯得很是隨意。他請朗家父子吃飯。

  院長選了一家中國餐館。他還多請了一個人,那就是翻譯。郎朗說他是個好老頭,一點脾气都沒有。美國任何城市都不缺中國餐館的。這家費城的中國餐館在裝修風格上刻意追求中國味儿,朱漆門框,牆上的鏡框中鑲著中國的山水畫,有鳥有花,喜慶之意淺顯而真誠。牆壁上還有著花里胡梢的龍的圖案,這在國內飯店不多見,卻在國外的中國餐館成了必不可少的標志。在歐洲的中國餐館不論大小,也都有這种龍的圖案。大概就像肯德基總有一位拄棍帶白帽子的老人塑像吧?

  院長很愛吃中國菜。美國人恐怕很少有不愛吃中國菜的。只是他們不肯自己去學做中國菜而已,在他們看來,一個人把那么多的時間放到做頓吃的菜上,那簡直太花不來了。

  郎朗胃口很好,彈琴消耗太多,他吃起來很香。但郎國任卻吃得十分斯文。他覺得自己到了這种場面得學習紳士狀,他非常注意院長如何下手。愛面子的郎國任可不會讓院長看露,被人家笑話的。他宁愿少吃,甚至不吃。

  其實,院長在這方面是极其隨和的,他絕不像上課時那么一絲不拘。美國人嘛,吃飯就是吃飯,他們愛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會裝假。他們要是讓你了,你出于客气不吃,他就會以為你真的不愛吃。他們在這些小事上顯得很傻,傻到了郎國任感到不可理解的程度,慢慢地,郎國任就理解了,就懂得了,就習慣了适應了。當然了,儿子要是高興了,還會時不時地拿父親的笑料開心:“你的’法則’在家嗎?”“你的’媽則’在嗎?”他學著父親一本正經的口气,把繃著臉的郎國任逗笑了。

  到美國的日子不多,郎國任有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他對儿子的態度有了明顯變化。美國人講究父子平等,不能打罵,所以,他對郎朗溫和多了。人都是在變的,隨著環境而改變自己。他變化的每一點,郎朗都看得格外真切。在國內時,妻子周秀蘭一再提醒他得對儿子改變教育方法,不能總像對小孩子那樣總是不給好臉,總那么橫,郎朗畢竟長大了。但是,郎國任在國內時才不听這一套,該怎么凶,就怎么凶,娘倆再不滿也只能背地里嘀咕。到了國外,不用別人說,他自己也醒悟了。何況中國有句老話:多年父子成兄弟。在异國它鄉,語言不通,朋友又找不到,孤家寡人的郎國任每天除了跟儿子說話之外,還能跟誰交流呢?

  對了,還能往家里給妻子打電話。以往在北京或在外地比賽時,他很少往家打電話,即便打了,也与妻子很少說話,頂多以三言兩語說出個大概,絕不羅索,更沒有一點磨嘰。而到了美國,他在電話中与妻子的話不

2楼
伊如 发表于:2005-7-17 20:12:04

我爸爸和郎伯伯曾经是一个单位的。。。

虽然爸爸以前给我讲过这些故事。。。

但看了以上的文章我还是禁不住自己的眼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3楼
newquantum 发表于:2005-7-17 20:33:52
虽然对他们不懈的努力表示敬佩,但相比于执着于国内音乐界,不惜牺牲个人名利滋润国内音乐沙漠的音乐家,比如朱践耳、王西麟、盛中国、郭文景等人,郎朗和他父亲决不是我最敬佩的。
4楼
bbh7290481 发表于:2005-7-18 12:37:35
各有见解吧
5楼
北冥有鱼 发表于:2005-7-29 17:44:45
呵呵 好文章 故事感人
6楼
suxiaoen 发表于:2005-8-15 15:09:06
佩服朗朗和他的父亲
7楼
suxiaoen 发表于:2005-8-15 15:09:26
佩服朗朗和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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